“轟!”
城樓之上,由于城門前的賊寇暫時退去,暫時松懈下來的守軍,大多處于巡備狀态。
突然間,衆人就聽到頭頂的瞭望樓上,突然爆出一聲巨響,那巨響聲之大,整個城台上都能聽的見。
不但如此,伴随着那巨響的傳出,更有無數破碎的土石,帶着碎屑紛紛從士兵們頭頂飄落。
這可将衆人吓壞了,還以為是惹怒了天公,大白天遭了雷擊。
但這僅僅是開始,緊随其後的,又是一陣陣轟隆隆的響聲,從四周傳出,整個城台上方,到處都是支離破碎的聲響。
至于那些守軍都被這一連串的動靜炸懵了,他們呼喊着,跑叫着,不斷将這一系列的事情,傳遞到上官的耳中。可是,他們叫來的那些都頭将官們,此刻也都吓得隻敢躲在角落裡,不敢上前。
“快……快去通知大将軍!”
不知是誰在混亂之中喊了一聲,随着這一聲喊出,原本如無頭蒼蠅的衆人,這一刻頓時找了個主心骨似得,急急忙忙就要沖下城去,滿大街的尋找趙振等人。
眼見城樓上亂成了一鍋粥,下方的匪兵一個個歡呼雀躍,那種将官軍戲弄在鼓掌之間的感覺,便是他們這些往日裡,被官兵追得滿世界亂竄的流寇們,想也不敢想的。
就連秦老大,都被這排弩床的威力着實震懾了一把,僅僅是一次試射,便已經吓得那些守軍雞飛狗跳,若等到這批弩床大規模的投入到戰場,那該是怎麼樣一番場面啊!
想到這兒,他傲然的瞥了身邊的孫大元一眼,“怎麼樣,大元兄弟,俺們這幾床弩機的威力如何?”
哼,也不知道哪夥倒黴的官軍,被你們搶了,此刻倒是在老子面前獻其寶來,總有一天,老子要拆了這幾台弩機,讓你還嚣張!
心中惡狠狠的想着,孫大元隻剩冷笑一聲,“不愧是官軍手裡搶來的弩床,威力大是大的驚人,可就不知道準星怎麼樣。俺剛才還看到,有支箭簇掉進了城裡。就怕到後面,秦兄弟的弩機沒殺成守軍,倒是把自己人傷着了。”
被孫大元陰陽怪氣的一陣取笑,其中一隻弩床邊上的幾個匪兵,立刻羞愧的低下頭去。
因為對方口中,那支射偏了準心,落入長葛城裡的那枚箭簇,正是從他們的弩床|上射出的。唯恐秦老大責怪,幾人趕忙道:“大當家,俺們不……”
“诶!”
誰知道他們剛一開口,秦老大便擡起手,制止了幾人的動作,他道:“偏了便是偏了,解釋個鳥,等到下回瞄準便是。都起來吧!”
“是,大當家!”
見秦老大沒有因此怪罪,幾人心中感激,更是忙不停的站起身子,重新扶住床弩上的滑道,然後重新校準靶心。這一幕,被其餘人看到後,無不感慨于秦當家的愛護下人,這時候也紛紛加入床弩的隊伍當中。
就看到他們勤快的搬來餘下箭簇,再一次将其推入滑道,然後重新将弓弦擰緊。
看着衆人士氣高昂的樣子,秦老大臉上微笑,心裡卻對孫大元更為鄙夷。對方的話,分明是故意挑撥,但他平日裡對外人兇狠,但對待自己倒是不錯,否則也不會聚攏這麼多悍匪追随。
那孫大元居然隻憑借三言兩語,就像挑撥他與手下關系,真是幼稚的很。
再者,這匹弩機也是第一次使用,别說是手下的士兵,就連秦老大自己,也沒見過這些弩床的威力,頭一會兒操作,出了點岔子,也是情有可原的。
見秦老大三兩語,就安撫住下面衆人,孫大元心中更是暗哼。
他隻能伸長了脖子,朝着身後望了又望,并寄希望于楊王爺的身上,若是對方再不來,隻怕這場攻城之戰,真就看秦老大一個人表演了。到那時,自己一支人馬,又怎麼可能是秦老大的對手,後面戰利瓜分,必然要吃大虧。
否則有楊王爺的話,還能牽制一下對方。
雖是這麼想,但孫大元心中更是矛盾,當初他将秦老大和楊王爺請來,無非就是怕力量不足,無法摧毀長葛守軍,吃不下整個長葛,正因這樣,他才提出将黃金劃歸三分的設想。
但現在從秦老大手上這匹弩床的威力看來,都不要等楊王爺過來,僅僅秦老大一支,便足以轟開城門,對守軍造成威懾。如此一來,原本需要三分劃分的黃金,現在他們兩人便可以吞下。
哪怕是對方多吞了黃金,那也比三分瓜分後,要好一些。所以楊王爺來不來,才是孫大元糾結的地方。
看孫大元默然不語的樣子,秦老大還以為對方在糾結守軍的反應,他有意賣弄,遂又大吼一聲,“弟兄們,都給俺聽好了,瞄準城樓上的守軍,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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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趙振剛剛将周泰安排妥當。
對方斷了一臂,就算是能夠痊愈,恐怕也沒辦法再用弓駕馬了。
這對于一個探騎來說,無疑是最為殘酷的,就連他自己,恐怕也明白這個殘酷的現實。
所以聽到趙振親口許諾,等到他傷勢好意後,便以為他為新兵教頭時,周泰的臉上還是抑制不住的激動,當然,與他一般激動的,還有另外兩名探騎。
他們雖被趙振一番斥責,但所為還是周泰,此刻聽得到周泰的受到封賞,二人自然是高興的不行。
是以,在趙振的授意下,二人忙不停的向着郎中賠罪。
那郎中接診過成百上前的傷兵,沒少受過一些潑皮軍漢賴賬恐吓,此番,被恫吓了之後,還被兩個人下跪賠罪,他還是頭一遭。
正因為這樣,此人還是下意識的覺得,此事絕不是那麼簡單。
直到趙振開口,希望此人能夠留在軍中,以後為士兵救治時,此人方才苦笑着答應。畢竟在場這麼多兵漢,都虎視眈眈的望着他呢,他敢不答應也不行啊。
将諸事處理完畢,趙振這才響起,此刻可城外還在打仗呢。
他忙問向一旁的吳剛,“距離我從城樓上下來,已經過去多久了?”
“回将軍,有小半個時辰了!”
吳剛想了想,也明白趙振在擔心什麼,豎着耳朵聽了聽城門方向,而後搖頭道:“将軍,沒有喊殺聲,相比是那些賊寇見攻不上來,已經退了!”
“絕無可能,先前那一波,不過是先遣部隊,大股賊寇應該還在後面,這樣吧,我先去城樓,你派人速速去找到董承虎、劉勇二人,讓他們随時戒備,準備出城剿匪!”
邊說着,趙振邊走出醫館大門,還别說,原來城關方向的喊殺聲,這時候還真不見了,可趙振卻不相信賊寇會退兵。
正當他急匆匆的轉身,準備帶人離開時,剛準備抱拳退下的吳剛,突然大吼一聲,“将軍,小心呐!”
說罷,他一把撞開的趙振,然後猛的揚起白蠟槍,朝着天空猛的揮動過去。
“铛!”
伴着白蠟槍頭上,陡然傳出的一聲巨響,趙振隻感覺到自己的耳膜,都要在這一刻炸裂了。
他慌忙扭過頭,卻見吳剛手中那根,白蠟槍杆,這時候已經彎折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而趙振原來所站的那片地方,這時候,正有一個杆通體黝黑的鐵矛,懸在半空。
當然,這隻是一瞬之間所發生的,很快,随着白蠟杆不斷彎曲道,卸去了鐵矛上的所有勁力,這才在吳剛的大吼聲中,那白蠟槍猛地一抖,原本彎曲的槍杆重新恢複過來。
連帶着那那槍頭上,原本卡出的鐵矛,也在這一刻,被彈飛出去。
包鐵打造的矛槍,此刻在空中一連翻了數圈,而後,才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上。
這一幕場景,可算是把趙振吓傻了眼,要知道,若非是剛才吳剛突然沖出,替他擋走了那支從天而降的鐵矛,隻怕他現在早已經被轟的連炸都不剩了。
“有刺客,保護将軍……”
身後的士兵,也都被吓傻了眼,就聽到這些尖叫着,拔出腰刀,一個個如臨大敵的守護在趙振周圍,戒備的看着四周。
反觀吳剛,此刻卻已經收回了白蠟槍,他甩了甩被震的發麻的雙臂,而後又上前幾步,将地上的那根重達百斤的鐵矛撿了起來。
“不對,不是刺客,将軍,這是恐怕是一支箭簇……”
端詳着手中的鐵矛,吳剛臉上露出一絲凝重,他的腦海中隐隐約約浮出一物,這一物,讓他更是心驚。
“箭……箭簇,這麼可能!”
“是啊,這若是箭簇,那弩機該有多大?”
士兵們的議論,傳入了趙振的耳中,他這時候已經度過了短暫的驚慌。再次确認了周圍沒有任何可疑之人之物後,趙振方才示意擋在跟前的士兵讓開,而他則是猶有後怕的走到吳剛跟前。
當趙振的目光接觸到鐵矛的一瞬間後,他便已經忍不住脫口道:“這是床弩!”
“将軍果然見識廣博,俺也是在宋營時,曾有幸見過一面。當時那些弩床手,用得便是這種包了鐵的箭簇,這種箭簇,單單一支,便足以貫穿數名騎軍,若能擺出百台,便是蒙古的重甲鐵騎,也要聞風喪膽。”
摩挲着箭簇上面傳出的冰涼,吳剛的眼中滿是感慨。
但這陣感慨,聽在了趙振耳中,便不亞于是催命的咒語一般,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然後猛地一拍大腿,“遭了,城門!”
就在趙振話剛一說出的同時,一連串的轟鳴聲,便已經沖城門方向傳了過來。
聽到那陣聲響,吳剛的臉上也變了顔色,眼看趙振撒腿就朝着城門過去,擔心其安危的吳剛趕忙讓左右士兵,去通知董劉二人,而他也提着長槍,朝着趙振追了過去。
一路上,随着轟隆聲不斷傳來,趙振的心也開始顫抖了起來。
直娘賊的,老天這是跟自己開玩笑呢?城外那些,可都是一群連铠甲裝備都湊不齊的流寇啊,就是那樣一群烏合之衆,此刻竟然用起了床弩,這反差也太大了吧。
難不成,這次攻城的不是流寇,而是官軍?
但無論是誰,若真像吳剛所說那樣,等到一排數十台,乃至于數百台床弩同時發射,那他這長葛城還守個屁啊!
心中焦急,趙振腳下跑得更是飛快,終于,等到他跑到城門口時,一群士兵卻攔住了他的去路。
“将軍來了,将軍來了!”
“不能去啊,将軍,那些賊寇會施妖法,讓天公降下雷劈咱們,将軍您不能上去啊!”
士兵們七嘴八舌的說着,倒是讓趙振好一陣莫名奇妙,怎麼好端端的就扯到天雷上了,這些人都說的是什麼玩意兒。
這時候,吳剛也氣喘籲籲的跑了上來,他一下就聽明白了衆人所述,忙道:“将軍,這些人都是新兵,沒見過弩床的樣子,怕是已經讓剛才的箭簇吓壞了。眼下軍心已經動搖,将軍還是不要去城頭為妙。”
“不去,那豈不是讓人嘲笑我是縮頭烏龜了?”
趙振眼睛一愣,頓時就不樂意了,現在所有人都被吓得躲下城樓,誰還去觀望賊兵動向?所以他忙叫過剛才,那個攔他攔的最兇的士兵,問道:“我問你,像剛才的響聲,一共響了多少次?”
“一共想了三陣,每次都是七聲……哦,不對,此一次是六聲……将軍啊,俺可是聽老家人說了,這天公下雷,可是要打滿七七四十九聲,才肯罷休的……”
這士兵說的神神叨叨,但更要命的是,周圍人還都深以為是,一個個忙不停的點頭附和。
趙振反了一個白眼,示意他滾一邊去,而後看了吳剛一眼,對方此刻也霍然擡起頭來,“大人,若是剛才算上你那一箭,剛好七箭,看樣子,那些賊寇手中,隻有七台弩床!”
“唔,不過出于保險起見,你還是帶人上去看看。”
見對方與自己所想一緻,趙振心中這才定下少許,在他的默許下,吳剛帶上了兩個眼力出衆的士兵,貓着身子,爬上了城頭。
也就在他們爬上去的同時,城關上方,再一次響起七聲轟鳴,每一下,這轟鳴聲便會帶着土石夯成的牆頭,發出微微的震顫。
如此威勢,吓得那些原本就神神叨叨的士兵們,更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然後對着空氣在那念念有詞。
有些東西,有些觀念,在特定的時代背景下,是無法扭轉的。所以趙振也沒去理會,他隻是緊盯着石階口,剛才,随着轟鳴聲傳出時,吳剛等人變沒了聲音,為此趙振還好一陣擔心,眼下,上面又一次傳出了動靜。
“将軍,是七架弩床,俺看清楚了,至于箭簇有多少俺還不知道,不過,應該不會太多。”
吳剛的喊聲,讓趙振一顆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賊寇既然攻城,便無所保留,所以那七架弩床應該就是其全部家當了。
雖不知道那些大型的攻城器械,那些賊寇是從何處弄來,但以此也打消了趙振心底,所擔心的官兵攻城的念頭。
想到這兒,信心燃起的趙振遂道:“來人,遂某上城樓去!”
“呃……”
他這一聲喊,卻像是泥牛入海一般,衆士兵問到後,半天卻沒有一個人敢回應。
其中便以那幾個迷信徒為首的,此刻更是大聲阻止道:“将軍,距離七七四十九道雷,還有二十七道啊,你莫要上去!”
“放你娘的屁,你信不信,老子一聲令下,雷公能再下一百零八道……怕死就怕死,少他娘的和老子比比,現在老子要上城樓,有沒有人?”
被趙振一罵,那人吓得脖子一縮,說到底,相比于飄渺的天公,他更害怕的還是這個兇神惡煞的趙振。
見他不語,其他人也都猶豫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嘿,有将軍在,你們還怕了鳥毛?将軍,若是有雷下來,俺個子高,先替你頂着!”
無形中,被人占了便宜,趙振臉上一黑,暗罵這些個丘八都不是省油的燈。
他可不想再留下來,被衆人占口頭便宜,遂一撩袍子,直直奔上城頭。見趙振以身作則,其餘士兵雖說被剛才的天雷論,搞的人心惶惶,但此刻還是熱皿上湧,哪還管他許多,一個個腦子發熱,就追随趙振而去。
“入娘的,你們都去了,俺還留在這裡幹甚!”“對,俺也去……”
士兵們群起潮湧,一個個争先恐後的拾起兵器弓箭,然後直追着趙振上了城樓,隻留下那幾個深信不疑的信徒,還留在原地,仔細揣度着趙振剛才所說的那一番話。
“入娘的,将軍說他能召喚一百零八道天雷,你們信不?”
聽到被趙振剛才斥罵過的那人開了口,其餘信徒紛紛嗤之以鼻。
“嘿,可拉倒吧,将軍就算再厲害,那也隻是凡人。召喚天雷那可是神迹,俺可從小就聽俺娘說,俺老家村子裡住這個得道高人,就是那般活神仙一樣的人物,最多也才召喚過一道雷霆……所以說,将軍那番話八成是騙人的!”
“對對,俺也聽村裡人說過,天雷,那可是得道的神仙才能召喚的……”
衆人說着,就聽到城樓上,再一次想起了陣陣轟鳴,不過出乎他們預料,這些轟鳴聲,比起之前要頻繁的太多,以至于聽到後面,在場的人臉色都變了。
因為他們的發現,那些所謂的天雷聲,此刻早已經超出了七七四九道。不但如此,那轟鳴聲,更是朝着趙振所說,那一百零八道的方向而去。
一時間,這些信徒的臉上,又是驚懼又是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