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燚怎麼都想不通。

　　這份想不通，一直持續到了火鍋上桌。

　　跟師叔師伯們一起大快朵頤時。

　　卓燚忍不住，將自己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

　　「爹爹他，怎麼會捨得走呢？
娘在這裡，還有這麼多好吃的……」

　　卓燚頗為不解。

　　他甚至都沒有提一句自己，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分量並沒有那麼要緊。

　　班昀涮著肉，吃得別提多美滋滋了，含混答道，「還能怎麼，覺得自己配不上施然了唄。
」

　　「當初京城裡，說的都是施然配不上封炎，他並不覺得，也不想管別人說什麼。
」

　　「但眼下情況顯然不同，被說成他配不上施然。
就算施然並不覺得，他到底是個男人。
」

　　「男人的臉面比性命都重要。
」

　　聽著師叔師伯們這麼說，卓燚覺得也挺有道理的。

　　他看了一眼在旁邊那桌，陪著外祖母一起用膳的娘親。

　　卓燚手攏著嘴巴，輕聲說道，「可是，爹爹不是有家族嗎，京城世家貴族……」

　　「沒落了唄，都等著他回去重振旗鼓呢。
那家族又污糟得很，當年對你娘也很不好，阿炎怎麼會樂意。
」

　　「更何況你娘她靠的也不是家族啊，全憑她自己爭氣。
阿炎肯定也想憑自己唄。
」

　　彥維笑眯眯看著卓燚，「現在明白為什麼你爹會離開京城離開你娘了吧？
」

　　「明白。
」卓燚點頭，而後搖頭，「但並不理解。
」

　　「不理解？
」班昀挑了挑眉梢。

　　卓燚表情非常坦然，聳了聳肩膀道，「賴著我娘有什麼不好呢，要那些顏面做什麼，都是身外之物。
」

　　「能一直待在我娘身邊，比什麼都重要。
」卓燚絲毫不覺得羞恥，反倒很驕傲似的。

　　「我才不怕什麼丟臉。
」卓燚道，「我有娘了還要什麼顏面不顏面的。
」

　　孩子這話說得很是實在，倒是讓師兄弟幾個有些愣住了。

　　片刻後，還是雲雀先笑著說道，「是啊，我看吶，你們幾個男人，活得還沒個孩子活得明白。
」

　　師兄弟幾個面面相覷片刻。

　　班昀嘖了一聲，「不關我事，我現在沾施然的光，沾得一點都不慚愧。
」

　　……

　　「多吃點。
」卓施然給謝芸汐夾了一筷子燙好的菜肴。

　　謝芸汐口味輕，吃不了多少肉菜，倒是對蔬菜挺喜歡。

　　卓施然準備的都是空間裡靈泉種植出來的蔬菜，不僅好吃，對身體也好。

　　謝芸汐點點頭，就看到了女兒垂著眸子，嘴角正勾著弧度，在笑。

　　「怎麼了？
想到什麼了這麼好笑？
」謝芸汐問道。

　　卓施然擺了擺手，「沒呢，沒事。
」

　　隻不過是聽到那邊那桌的男人們，從大到小，一個個都吃軟飯吃得光明正大的。

　　「你也多吃點。
」謝芸汐囑咐卓施然，「你太瘦了。
」

　　卓施然笑道，「我能把卓淮掄二百圈。
」

　　謝芸汐一愣。

　　卓淮笑道，「是的，姐姐絕對可以。
」

　　謝芸汐有些無奈，嘴角有了忍俊不禁的弧度。

　　卓赫英在旁邊，一直很沉默。

　　他本來就話不多，當初好不容易回到了妻兒身旁。

　　還沒等他修補好與妻兒之間的關係呢。

　　長女就死了。

　　現在失而復得，而且對他的態度，比以前要溫和得多。

　　卓赫英已經很慶幸了。

　　他知道這是因為女兒失去了過往記憶的緣故，並不是真的已經原諒了他。

　　所以卓赫英話不多，比較寡言。

　　也有些害怕，自己說多錯多，若是激發瞭然然的記憶。

　　然然想起來了之後，不對他好了怎麼辦呢。

　　一直得不到，並沒有多慘。

　　反正也未曾擁有過，不會有太大的落差感。

　　但是得到了再失去，就太有落差感了。

　　謝芸汐側目看向他，「你就沒什麼說的？
」

　　卓赫英彎眸笑了起來，「能一家人這樣坐在一起好好吃飯，熱氣騰騰暖意融融的。
我已經別無所求，所以真想不出來要說什麼。
」

　　「說說卓家的長老位置吧。
」謝芸汐淡聲開了個話頭，「你怎麼打算的？
」

　　謝芸汐這幾年來，對卓赫英的態度稍微好些了。

　　但也依舊還不是夫妻的態度。

　　大概也是因為卓施然死了的緣故。

　　苦苦支撐著這個家，父親失蹤了之後，作為長女，努力保護著母親和弟弟。

　　辛辛苦苦終於得見曙光，然後就戛然而止……

　　不管哪個母親都不可能釋懷。

　　要說謝芸汐對卓赫英沒有一點怨氣，那是不可能的。

　　那種怨氣來源於——你倒好，和其他女人去過舒服日子了，我的女兒呢？
我的女兒這些年是怎麼苦過來的？

　　我女兒現在死了，她辛辛苦苦，連一天的輕鬆日子都沒好好過過。

　　謝芸汐根本無法釋懷，五年了也沒能釋懷。

　　還因此熬壞了身子，有雲雀總在一旁照料著，還有彥維強大的生命力托著底，才勉強拖著謝芸汐的身體底子。

　　但卓施然回來之後，謝芸汐的身體和情緒狀態都明顯好了很多，而且還在持續穩步回升。

　　於是對卓赫英的態度，也有了些許變化。

　　比如，她以前從來不會和卓赫英說任何將來。

　　但此刻，卻開了這個口。

　　「誰也不知道五年了，卓家變成了怎樣的爛攤子。
我不想然然再去插手，也不想小淮年紀輕輕一接手就是個爛攤子。
」

　　「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要給小淮背後捅刀子呢。
所以還是你去吧。
」

　　「那個勞什子的長老之位，你去坐，你去看看卓家裡頭是怎樣的彎彎繞繞，有怎樣的爛攤子，你去解決好了，將來等小淮大了再說。
」

　　「也該你為兩個孩子承擔些什麼了。
」

　　卓赫英聽著妻子這話，當然沒有任何意見。

　　「好，都聽你的。
」卓赫英柔聲說道。

　　卓淮沒做聲，隻側目看了卓施然一眼。

　　卓施然對上了他的眼神，從中讀出了也不知道是戲謔還是狡黠的神色。

　　卓施然低笑一聲，「怎麼你覺得有父親擔著，你就能偷懶了？
」

　　卓淮眼睛驀地睜大，「哎不是……姐姐，我冤枉啊。
」

　　「既然不用去卓家，你就去書院讀書，學點功課。
武技上就和唐馳他們學學。
」

　　卓施然眯眼看著他，「我五年沒盯著你了，小淮，你這皮是鬆了不止一點點啊。
」

　　卓淮簡直欲哭無淚，就連碗裡的肉都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