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财言罷,長生沒有接話,宋财所說确是實情,近些年大唐戰火不斷,農耕大受影響,由于米糧匮缺,進而導緻糧價飛漲,最要命的是江南諸道今年還遭了災,江南諸道可是大唐的糧倉,江南遭災,今年冬天勢必引發更加嚴重的饑荒。
宋财何其聰明,見長生不說話,便知道他已經動心,隻是礙于顔面不知如何啟齒,于是便越俎代庖,落錘定音,“就這麼定了,我即刻給老東家寫信,告知您安然回返的喜訊,與此同時讓他們立刻購置糧草,早些裝車回運。”
長生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話,大唐此時的境況隻能用風雨飄搖,千瘡百孔來形容,如果沒有強大的外力援助,絕無回天可能,這時候再顧及顔面而客套推辭,就顯得太過虛僞了。
“東家,老東家和大小姐都很牽挂您,您可有話與他們說?”宋财問道。
不等長生接話,宋财便起身走向東側書案,“我幫您研墨。”
長生焉能看不出宋财在想什麼,宋财一口一個東家,喊倪倬則為老東家,這分明是還将他視作倪家的女婿,催他給倪倬和倪晨伊寫信,實則就是想要他一個明确的态度。
長生雖然不知道該跟二人說什麼,卻也知道自己必須說點兒什麼,于是便移步案前,鋪紙提筆,愁惱思慮。
沉吟良久,長生落筆寫下了一句話,确切的說是一句詩,“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長生書寫時宋财轉頭避嫌,長生擱筆之後并未折疊紙張,而是将那張紙遞給了宋财,“信鴿不堪負重,餘下的位置留給你書寫叙事。”
宋财雙手接過紙張,随即看到了紙張的詩句,平心而論,看到這句詩的時候他心中是多有失望的,因為這句詩并非長生原創,而是唐朝詩人高适送别友人時的詩句,長生寫下這句詩首先沒有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和想法,再者這句詩也并不是明确寫給倪倬或是倪晨伊的,而是同時适用于他們父女二人。
如果倪倬看閱,這句詩就是對朝廷逼走他們的滿心歉意,同時還有對倪倬品行和威望的贊美。而如果換倪晨伊來看,這句詩就有讓她釋懷放手的意味,言下之意就是前路還是有知己的,沒必要怅然傷懷。
雖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态度,宋财也沒有再逼長生,一是他知道自己再逼也沒用,二是他實在不忍心再逼長生了,長生此時形同枯槁,憔悴非常,連袖口和衣領之外的雙手和脖頸都有疤痕,可想而知其身上還有多少傷痕。
宋财和長生打過不少交道,知道長生聰明過人,也知道長生是個很厲害的武功高手,長生不但擁有前瞻遠顧的能力,還有多次獨善其身的機會,但為了大唐和大唐的億兆黎民,他卻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大廈将傾而不走,狂瀾既倒而不退,殚精極慮,舍身盡忠,此等心性,此等品行,足以令所有懦弱苟且,獨善其身之人汗顔。
宋财小心的折起紙張貼身收好,轉而出言說道,“東家,據我所知慶陽已經失守,慶陽乃東西……”
不等宋财說完,長生便擺手說道,“這個交給我,一個月,不,半個月内我就帶兵收複慶陽,眼下中土銀賤糧貴,我不要銀兩,我隻要米糧。”
“您放心,”宋财點頭說道,“此番我趕來中土,沿途多有見聞,知道形勢何其嚴峻,西域所購米糧我們不會積攢成批一起發運,而是多備車馬,籌到多少就發多少。”
“我正有此意,”長生說道,“稍後你拿着我的帖子去見戶部尚書吳雨生,說明你我關系,讓他調度車馬全力配合你,還有,大唐多有物産礦藏,西去的馬車也不會放空……”
長生說到此處宋财準備插嘴說話,卻被長生擺手阻止,“我們所需米糧數量巨大,你們便是有座金山,也耐不住天長日久,隻出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