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确實如此。”
姜首輔低着頭,畢恭畢敬的說道。
皇帝似乎是有了疑惑,問道:“哦?此話怎講?”
姜首輔答道:“陛下,五年時間,在草原可以種出五季作物。糧食足以讓那些人自給自足。”
“甚至,隻要運作得當,僅靠糧食,他們就能賺的盆滿缽滿。”
“可若是要在草原建城、修路,五年時間絕對不夠。投入太大,周期太長,沒有人願意做。”
“所以他們隻會在那裡開墾,而不會開發,五年後,等他們撤了,草原還是一片荒涼。”
皇帝點了點頭,問道:“那姜首輔覺得,應該給他們多久?”
姜首輔不假思索道:“十年!”
“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五十年。”
“從無到有,把草原建設成繁華之地,沒有五十年,根本做不到。”
“即便是南王城,在擁有地理優勢的情況下,從建城到發展起來,也用了三十年。”
“草原氣候寒冷,又有些偏僻,發展起來要比南王城困難的多。”
“可一旦發展起來,北連北涼,東連東海,西通西荒,必将成為新的樞紐。”
“所以,用五年甚至十年的賦稅,激勵商人帶領饑民去發展,是非常值得的。”
皇帝歎了口氣,說道:“也罷,那就十年!”
“饑民苦,商人也不易。如果能用十年的賦稅,換取饑民的命,值得!”
“金會長,你覺得十年夠嗎?”
皇帝說着,看向了金會長。
進會長趕忙躬身,回道:“謝陛下恩德。”
“免除十年賦稅,我相信所有人都會願意去做的。”
“隻是,草民還是那句話,若要開發草原,十年似乎也不太夠。”
姜首輔冷聲說道:“金會長,可不要得寸進尺。”
“你可知道,免除十年賦稅,是什麼概念?”
金會長趕忙回道:“姜大人誤會草民了,我并不是這個意思。”
李副會長也開口道:“姜大人,進會長的意思是,可否采用租賃的模式,提前付租金,向朝廷租賃土地。”
“提前定好租期,在租期内的朝廷免除賦稅,所有收入都歸租賃者所有。”
“至于租金,朝廷要定多少,我們付多少便是,絕無二話。”
“如此可好?”
姜首輔一時也無法決策,這種事也确實不是他能夠下決定的。
他看向了皇帝,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皇帝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沒想到,這二人竟會有這樣的打算。
說是租賃,卻不用賦稅,與封地沒有任何的區别。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這麼長的時間,他們這些老東西足以在那裡度過餘生。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與土皇帝又有什麼區别?
除了不能駐軍,不能代替朝廷征稅,其他的特權都能有!
不納稅,就等于不是中州的屬地!
要知道,即便是南山域,南王城,也是由朝廷來征稅。雖然征收的少,到底還是有的。
這也正是叔侄二人沒有完全撕破臉的表現。
草原原本是北涼的領土,千百年來一直掌控在北涼皇室手中。
北涼人在那裡開墾土地,圈養牛羊,這才維持了北涼内部的穩定。
中州付出極大的代價,奪下了草原,可以說是斷了北涼人的生路。
接連兩場北伐戰争,早已将草原變成了焦土。
城市被毀滅,異族人被屠盡,中州人又被禁止進入。百萬大軍鎮守的,隻不過是一片荒蕪的土地。
國庫空虛,朝廷想要開發草原,也根本做不到。
就像如今的旱災,朝廷想要赈災,卻是有心無力。
他原本隻是想讓這些商人救饑民,順便開發草原。從沒想過草原的土地可以用來收錢,甚至填補國庫!
那廣袤的土地,如果真的全都租賃給這些商人,那将是一筆巨款。
他發動北伐的計劃,所需的軍費甚至都不需要再從皇室的内庫抽調,直接用那些租金就可以滿足!
等租賃期過,朝廷獲得的将是一個繁華的草原,和整個北涼的國土!
這筆生意,很賺!
皇帝不免想起了自己的皇叔。
當年南蠻王争位失敗,雖然大勢尚在,擁有的财力物力足夠建起一座南王城。
可是據他所知,南蠻王建起一座城并沒有花費多少錢。
當時才用的就是這種租賃的辦法,南蠻王還為這種辦法起了個名字,叫做招商!
所謂招商,招的便是商人。讓他們出錢出力,由南蠻王統一指揮調度,建起南王城。
那些商人在城中建房修路,卻隻有二十年到三十年的使用權。
所謂的租賃期一過,整座城都是南蠻王的财産。
他派去的總督,組成的官府更像是在為南蠻王打工,幫南蠻王管理南王城。
而那些可有可無的賦稅,也更像是南蠻王對他們的施舍。
空手套白狼,這一招,南蠻王使的漂亮!
之前皇帝一直敵視南蠻王,隻是想盡辦法牽制,抵抗。卻從未看到南蠻王的手段,實施的那些措施。他更不曾想過,要從南蠻王的身上學些什麼。
如今看來,他之前确實是錯了。
他的皇叔要比他厲害的多,對人心的掌控,也比他要強得多。
他不禁在想,如果自己一開始就發現皇叔的厲害,認真的去了解皇叔,學習皇叔的施政方法,他對朝廷如今會不會更加的牢固,而北方的百姓又會不會活的更加富足?
現在才意識到,回頭似乎還不晚……
皇帝開口說道:“金會長,你确實是這麼想的嗎?”
金會長答道:“是!”
皇帝笑了起來。
“哈哈哈!”
“金會長不愧是京都商人的表率。處處為百姓,為朝廷考慮,當真是忠君愛國的仁商。”
“既然金會長有這樣的想法,朕也不好拒絕,隻能答應。”
“朕許諾,免除草原十年的賦稅。商人可以出錢租賃,租期為二十年或三十年,時間越久,租金也越長。”
“至于租賃土地的大小,還是按之前說的,由商人征用的饑民人口來決定。”
“關于租金的标準,土地大小的标準這些細則,由商會和朝廷共同協商。”
“朕不會多管,但朕隻有一個要求。”
“隻能征用饑民,而且饑民在草原必須能夠吃飽穿暖,工錢可以拖到明年年關,這是底線。”
金會長再次跪下,回道:“我代表百姓,代表京都商會,謝陛下隆恩。”
李副會長也跪下,說道:“謝陛下隆恩。”
皇帝擺了擺手,說道:“一日之内,我要結果。”
“七日之内,最好能夠讓第一批饑民出發。”
“朕還有要事,你們下去吧。”
姜首輔帶着兩名會長告退了。
屋内隻剩下了皇帝一人。
那名少年從暗處走了出來。
“陛下,這姓金的不簡單,不像是什麼好人。”
“這樣的大事,您真的要交給他去做嗎?”
少年皺着眉問道,有些不放心。
皇帝微微一笑,說道:“他何止是不簡單啊,簡直是個老狐狸。”
“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商人,到如今商會會長的地位,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當年父皇整治貪官污吏,順便也整治了商界的不良風氣。許多富商都為此丢了姓名。他舉報了不少的商人和官員,獲得了父皇的注意。”
“可以說是踩着其他人的屍體上位。”
“父皇北伐,你以為他是真心想要提拔他做會長?而他也是心甘情願的捐錢?”
“哼,那是因為父皇抓到了他的把柄,足以治他的罪。可父皇當時的情況,和朕現在差不多。”
“北伐在即,必須保證内部的穩定。于是父皇逼着他捐了錢,又給了他商會會長的位置。”
“也正是因為走了他的把柄,父皇才敢放心用他。把此事大肆宣揚,不僅是為了安定民心,更是為了給他造勢,幫他坐穩這個位置。”
“後來,父皇沒能回來。”
“他以為沒人知道他的秘密,連朕也抓不住他的把柄,所以他愈發的狂妄。”
“今日敢在朕的面前得寸進尺,讨價還價,等他去了草原,天高皇帝遠的,朕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聽到這裡,少年笑了笑,問道:“陛下就怕他什麼也不做吧?”
皇帝也笑了笑,說道:“知我者,唯愛卿也。”
“是啊,為了安穩,不能在衆目睽睽之下動他。更何況,現在還需要用他來赈災,朕更不能動他分毫。”
“但一個跳梁小醜,朕還沒放在心裡。”
“等北伐結束,他若是安心的做他的會長,朕也懶得動他。可他若是看不清形勢,那朕也省的找什麼借口了。”
“殺一儆百,拿他開刀可是再合适不過了。”
少年點了點頭,說道:“陛下恐怕也沒想把草原真的放在那些商人的手中吧。”
皇帝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冷冷說道:“皇祖、父皇還有數十萬将士的生命才才換來的領土,怎麼可能就這樣交到他們的手中?”
“若不是饑民的性命關緊,一年的賦稅我也不會讓。”
“想法設法的從朝廷的手中掠奪利益,他們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少年低頭說道:“陛下高瞻遠矚,微臣敬佩。”
皇帝笑着搖了搖頭,說道:“你啊,别以為朕不知道。表面上人畜無害,其實心裡想的比朕還要多,看的比朕還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