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居是江陵府最大的客棧,沿着揚州大道自府衙起路過桂花巷口再往東兩百來步就到了,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丹桂居,李濟塵從來就不是那種奢侈之人,因此許暮與師父隻要了兩間相鄰的地字房,許暮見師傅那間房門窗緊閉,也未感受呼吸脈動,想來師傅還未回來,故帶着衆人直接進入自己那間還算寬敞的房内,房内有一張小圓,四個圓凳,許暮請祖孫二人、張晴柔坐下,幫他們倒了茶水後自己也占了一個位子,然後對賀齊舟二人道:“抱歉,麻煩二位仁兄隻能站一會了。”
賀齊舟道:“無妨,無妨,我們就坐床沿吧。”
許暮眉頭一皺,道:“你看看你這身袍子,坐地闆上我都嫌髒,大男人站一會要死啊?”
賀齊舟道:“好好好,我們站着聽,站着聽”。然後嘀咕了一句,像個娘們,一點都不大氣,結果結結實實挨了許暮和張晴柔的兩記白眼。
許暮稍許處理了一下老人的傷口,塗了點金創藥。老人的外傷并無大礙,待坐定後,這才敢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和盤托出。原來老人姓駱,本是這江陵城裡的一名木匝,早年喪妻,有一獨子,聰慧好學,不僅家傳手藝青出于藍,還取得秀才功名,在兩次應試不第後就專心木藝,成了遠近聞名的好手,家境也日漸殷實,後來為鄰縣縣丞打制家具時,得那縣丞獨女青睐,委身下嫁,不久就誕下一女,名喚駱玉,一家人其樂融融。
可惜好景不長,那名縣丞在治河時不慎墜亡,發妻也在幾年後因病而終,有一次老人兒媳嚴氏去鄰縣為父母上墳時被同知陳沿撞見,那陳沿垂涎嚴氏美貌,竟遣人恐吓、利誘兒子休妻,想納嚴氏為妾,老人一家不堪其擾,賤賣了房産,搬到了城外幾十裡的花溪村隐居。
不曾想那陳沿陰魂不散,居然詭計疊出,先是找打手尋釁毆打自己兒子,然後讓人假裝俠士打跑壞人,那俠士假意與兒子成為摯友,帶着他一起喝酒、遊曆,接着有一次乘自己兒子酒醉,哄他上青樓下賭場,并設賭局坑騙他,兒子輸光後還慫恿他借錢回本,自己那個蠢兒子本來死要面子,瞞着家裡,想靠自己賭赢後還錢,但卻越陷越深,原本厚實的家底經不起他的豪賭。
後來再也瞞不住了,家裡竭力替他還債,本已勸住他不再賭了,但經不住那名“俠士”慫恿,又是深陷泥障,債務多時還經常宿醉不歸。那夥騙他之人見時機已到,拿着千餘兩的欠條逼他典妻賣子,老人那蠢兒子方才幡然醒悟,隻是為時已晚,因無顔面對家人,又不堪逼打,竟是在那桃花閣墜樓自盡,想以死還債。
但那陳家人豈肯善罷甘休,連夜就來逼債,兒媳嚴氏看似溫婉,卻也是剛烈的性子,當晚就懸梁自盡,可憐這小孫女一日之間父母雙亡,老人本也想一走了之,但實在舍不下這最後的一點骨皿。那陳家将老人的家财地産搜刮一空,但說是仍不夠償付利息之數,然後就逼着老人和孫女做這路邊騙人的勾當。
聽者無不忿然,張晴柔問道:“你就沒想過報官嗎?”
老人道:“怎會不想呢,好幾次想進府衙告狀,隻是想着那陳沿管着一州的刑名,實在不想再連累這孩子了。我私下也問過幾個讀書人,都勸我萬萬不可再去告狀,對方人證物證俱全,且我那兒子兒媳又都是自盡而亡,告了肯定也不會赢,去了隻會白白吃闆子。”
林川用力拍了一下身邊的花幾,怒哼了一聲:“豈有此理!”
老人繼續道:“其實我也知道玉兒早晚逃不掉被賣進青樓的下場,所以昧着良心幫他們騙錢的同時也一直在找機會碰到像您這樣的俠士,許少俠,求您就收了玉兒,趕快離開吧,千萬别小看陳家在這裡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