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掌王之六寝之脩,為其井匽,除其不蠲,去其惡臭,共王之沐浴。”周禮天官宮人
皇帝之所以把這種觀察水位的小事不交給上林苑令,而是交給這些權重的近侍們去做,主要是為了表示自己對旱情的重視。此外再就是為了借這些人親身認識到旱情的逐漸加重,好反過來影響其背後各自代表的勢力,讓那些脫離黎庶與田野的重臣們對外間的旱情有所深知,而不是隻知道風聞附會。
兩漢四百年的吏治,由一開始的樸素實際,哪怕小吏也能以高才實績,累遷丞相變為非簪纓高門,沒有德望清名,不得為三公。
這是自孝桓、孝靈皇帝以來,朝野不斷敗壞的風氣,士人以獲名士臧否、有清高德操為榮,以至于往往隻要名聲高潔,哪怕毫無治民之才,也能由一介白身,登入中台。而那些真正勤于俗務的,卻因德薄名微,而終身為人鄙夷,無法邁入權力中心。
這種變化,嚴重影響到一個國家的政治生态與社會氛圍,皇帝必須要試圖将其扭轉過來,免得發展到最後,變成魏晉時候虛華無實的清談與坐而論道。
親以身踐,這是皇帝一直以來所提倡的樸實作風,劉繇、種輯、射援這些時刻跟随在皇帝身邊的人無論是自覺、還是不自覺,無論是故意假裝、還是真心轉變。其個人辦事作風都逐漸的受其影響,由一開始隻知道張口談經論典,變得開始趨于實幹。
這種變化雖然微但卻是皇帝所樂見其成的。隻要有了這麼一個開始,自己再從中選擇符合自己利益取向、辦事樸素實際的官員,授予大任,其餘的官員也都會紛紛開始轉變,整個朝堂的風氣也會有所改觀。
當然,這一切都還太過遙遠,現如今,皇帝要全力應對的還是這天氣。他忍不住又喝了口酸梅湯,抖了抖手,隻覺得手臂上也悶得出汗了。
更衣後閣之外,有一人臉色青灰、看着就覺得陰測測不好打交道的宦人,正在門口左右徘徊着,身邊的中黃門都離他遠遠地,不敢靠近。這人正是在皇後身邊跟着的掖庭令,之前在皇帝來的時候,他故意躲在一邊不出來見駕,這會子等皇帝進去了,便跑到門口,俨然是要與人期會。
見到穆順走了出來,他趕緊趨上前去,極親熱的說道:“穆黃門,事情如何了?”
穆順慢條斯理的踱了過來,這一路走過來,兩旁的中黃門皆默契的散開。他與掖庭令走到一處檐下,待對方又催着問了一聲,方才斜睨了對方一眼,說道:“人是你安排的,這不得問你麼?”
“國家的心思如天高海深的,我哪猜得透啊!”掖庭令說着,見穆順仍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也不顧自己與他其實同是六百石官的平級身份了,低聲說道:“我的中貴人,你得給個準話,這事到底能不能成?”
中貴人在漢代,一般是指内官之幸貴,如今宮中宦官雖然較前幾年有所添補增加,但權勢卻不複以往,能被尊稱為中貴人的,放眼未央宮,也就隻有在禦前得受親信的穆順一人。
穆順兩眼一瞪,不滿道:“這事可是你說要辦的,成與不成也都是你說的,如今心裡慌起來了,倒還想把事推到我身上來了?”
掖庭令把苦臉一收,尴尬的笑說道:“這是哪裡的話!整個未央宮,誰不知道穆黃門服侍國家,最是體貼周全?穆黃門你也知道,國家的年紀放在民間,都可以為人父了,哪會不懂、不盼着男女之事?隻是國家威嚴,一時沒人敢給他說破這一層罷了,但咱這些做奴婢的,不敢說,總不能不幫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