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當拿雲,誰念幽寒坐嗚呃?”緻酒行
河東,安邑。
那輪皎月不知在雲裡躲躲藏藏幾回了,盛夏夜空該有的滿天星鬥此時盡皆隐沒,天穹之上隻有這麼一輪月亮,像是孤單寂寞的小女孩獨自在雲層裡玩着捉迷藏的遊戲。可仔細看去,月亮一直都在那個位置,真正聚散無常的卻是那與夜空融為一色的雲,一會把月光遮住,讓大地陷入黑暗,一會又将月光從雲邊洩出,在夜空形成一道道白光。
到底是雲在玩弄月亮,還是月亮在玩弄雲?
整個晚上李義都在想這個問題,他也不是真有這個閑情逸緻,而是實在沒有别的事可做、也沒有别的事可想了。一開始的時候他想了很多很多,還很有興緻的在想鮑出是否順利将消息傳遞了出去,會因此獲得怎樣的封賞、朝廷的軍隊是否已經派往河東,又是如何用兵,派誰用兵。
可過了一段時間後,他便再也不想這些對他來說實在遙不可及的事情了,反而是将注意力轉移到周圍的環境上。比如庭院裡每到晚上都會吵鬧不休的蟲鳴、比如偶爾在頭頂停留的雀鳥、或者是天上那一輪追逐雲層的明月。
李義這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人世間除了讓他向往的高官厚祿以外,竟還有如此怡然、讓人内心平靜的景物。現在想起來,這些天經曆的一切倒還不如以前與嚴幹兩人耕讀田間來得自在,隻可惜這個簡單的道理,李義知道的太晚了。
院子裡有一口枯井,井口處被人蓋上了一隻沉重的車輪,周圍的輪廓被長釘牢牢釘在地上。這是一個簡易的囚室,李義背靠着井壁,默默地坐在那裡,擡頭看着月光斜斜的透過車輪照亮了半個井底。
當日他們得到罪證,并将其交付了鮑出,沒過多久追兵趕至,為了避免全都交代在這裡,嚴幹與李義選擇留下斷後。盡管二人劍術不凡,但到底寡不敵衆,結果被擒回範氏塢堡。
範先當時質問他們:“我待爾等不薄,奈何謀我邪?”
李義隻知命将不存,于是說道:“再多恩惠,也不改你這逆臣賊子之心!”
範先大怒,當時就想殺了他們,結果為祝奧以當務之急是盡早起兵、而不是顧忌瑣事為由勸阻,并且出了一個在範先看來比直接殺死嚴幹等人還要解氣的主意那就是效仿孝成皇帝時的酷吏尹賞修築虎穴來困殺跋扈遊俠的法子,将兩人投入枯井,以期活活困死嚴幹與李義。
再後來由于河東戰事頻頻,範先本來想着折磨李義兩人一段時間後再行殺害,也因為随着局勢的日趨緊張而将其抛在腦後。
月亮再次隐沒于雲層之中了,李義低下頭去,手指輕輕掃過嚴幹淩亂帶皿的發鬓,對方臉上的溫度跟自己的指尖一樣冷。
在狹窄的井底,兩人不得不相互倚靠,由于嚴幹在對陣追兵的時候受到劍傷,此時正虛弱的半靠在李義的懷裡。他側首微鼾,身上黏着半幹的汗水,被夜間的冷風一吹,頓時打了個寒噤。
嚴幹動了動嘴,像是夢呓般說道:“我可是個人”
李義嗤的一聲笑了,忍不住輕聲罵道:“瓜瓤子,什麼時候了還不忘說這話。”
說罷,李義像是想到了什麼,又低低地說道:“你若真有人的進取之心就好了,我也不至于自愧”
嚴幹沒有理他,口頭禅說到一半便把頭歪向一邊去了,喃喃道:“好熱啊,渴”
李義忽然回過神來,急忙把手摸上嚴幹的額頭,他的額頭熱得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