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詩經國風衛風
“大冷的天,快些起來吧,這裡就你我君臣二人,不必拘禮。”
王斌卻不起身,仍是稽首伏身,将額頭緊緊貼在疊起的手背上:“老臣愧對!”
本來面帶微笑的皇帝勃然而立,将手中捧着的熱茶狠狠砸在地上,漆碗做工結實,看上去沒有被摔碎,隻是砰地一聲摔在地上,把門外候着的穆順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往裡面探了探首,卻不敢進門。
穆順都是如此,其餘侍立在檐下的幾個中黃門更是噤若寒蟬,悄悄往後倒退了幾步,企圖遠離這片風波中心。
“愧對什麼?我看你是瞧不上那些個良家子!”
無論是這一世,還是穿越之前,皇帝對自家舅父向來是親敬有加,這或許與劉協本身從小缺失父愛有關、也與皇帝身邊無所依靠有關。如今皇帝發了怒,卻是讓王斌驚吓大于懼怕,他也知道這是自己的過錯在先,隻重重稽首,打算先讓皇帝消了氣,才好再說别的:“靈懷皇後當初即是以良家子選入掖庭,老臣豈敢不敬!”
王斌機智的提起了皇帝的生母,打出感情牌,饒是皇帝兩世為人,此時也不得不一時語塞。
“哼。”皇帝冷笑一聲,展動着寬大的衣袖,重新坐回席上。面色雖然依舊冷淡,但其實已經緩和許多了:“今日若不诏舅父入宮,不知舅父要何時說與我這段親事?”
“老臣不打算認這門親事。”王斌毅然決然的說道。
皇帝的臉上仍舊闆得一絲笑容都沒有,他問道:“這是何故?”
王斌卻在這時候語塞了,支支吾吾的說道:“老臣麋氏到底是商賈出身,所謂上農除末”
“春秋時的範蠡、孝武皇帝時的蔔式都是商賈,也未見得有何不恥之處。”皇帝冷冷的說道:“我聽說麋氏在東海頗行義舉,慷慨好施,麋竺其人也很有清名。别的不談,你家與之結親,正是門當戶對,再合适不過。”
王斌正欲開口解釋,卻為皇帝一手攔住:“舅父心裡是想讓我成全你的,對麼?”
說完,皇帝便目光炯炯的注視着王斌,王斌從皇帝的目光中品出了許多種複雜的情緒,他冥冥之中似乎有所覺察這次要決定的不僅是他兒子王端的婚事,更是決定了今後一股大勢的走向。
“說心裡話。”
皇帝的話讓王斌心裡一顫,正想搖頭繼續堅持先前的态度,眼前卻忽然掠過了兒子王端憔悴的身形、王輔對士族高門的向往也就猶豫了那麼半分,他便脫口說道:“麋氏,的确是良配。”
“是啊”皇帝想了一下,忽然問道:“舅父是何時入朝的?”
“初平元年二月,那時候君上新葬孝懷皇帝,诏求母族,老臣奉命攜妻子詣往長安,蒙賜第宅田業,拜奉車都尉。”王斌不知道皇帝沒來由的問起這個是什麼意思,隻好據實答道。
“當時朝議,是想仿照往例,封你為列侯、诏拜侍中。畢竟我幼沖繼位,身旁沒有體貼親近的人侍奉,有舅父照顧着,那些大臣們也放心。”皇帝淡淡說着當初的一樁公案,這是他記憶裡的事情,現在想起來,或許還摻雜着士人想借王斌來遏制董卓的試探,隻可惜那時候的董卓早已不在乎規矩了:“董賊不肯,隻是其中一個緣由,而舅父你自己也不願意,這卻是另一個緣由。”
“唯。”皇帝要在這個時候回憶往事,王斌也不得不跟着說道:“老臣當初見董賊勢大,隻願保全身家,不願在朝中太過張揚。奉車都尉一職,是老臣主動謀求,為的卻是能借由此職,時刻為君上持辔奉車,侍奉出行這也算是為君上盡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