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少康自摔下嶺溝以後,眼珠子都掉出來寸餘,昏迷不醒,全身都是傷,坤娘以為救不活了。
誰知雲铮檢查過以後,發現孩子全身的傷都是荊棘所傷,骨頭并未折損,眼珠雖掉出來了,然内部組織完好,仍然有救。
于是将身上傷都用白藥和創藥抹了,眼睛用自己制的藥膏糊上,以棉布蒙上,坤娘一直守候在少康床邊,等待少康醒來。
大約昏睡了五六個時辰,少康終于悠悠醒來。
慢慢睜開眼睛,就伸出小手向母親說:“娘,酸棗......”
坤娘趕忙給抓了一把酸棗放在他的小手裡:“為這幾顆酸棗,連命都不要了嗎?
你這孩子怎麼不管不顧的?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娘還活不活了?”
一邊數落,一邊淚流滿面。
雲铮撫着她肩膀說:“醒來就好了,醒來就好了。”
每天換藥服藥,不出七天,少康已經四肢靈活,照常吃飯了。
約半個月,棉布摘掉,兩三個月後,眼睛恢複原狀,一些兒痕迹也沒有,就連視力也完全恢複無障礙。
隻是腦門上因為有個傷口,傷愈後留下半寸的傷疤,還鮮明地提醒着這場曾經的災難。
雲铮的病越來越重,發作次數越來越多,大夫開的藥漸漸地如潑在石上,沒有作用了。
若是換個大夫再瞧瞧,興許會有轉機,然而此刻不知道哪裡還有更好的大夫,而且也沒有那個閑錢去瞧。
就算能去再找大哥借錢,雲铮也不願意去看。
他不願意不停找親戚借錢,這樣更突出顯示出他的無能。
他無法面對自己的無能,愈是這樣,頭疼便愈加嚴重。
他連自己的情緒也控制不了了,實在難受的時候,他甚至于會獨自奔跑到無人的坡嶺上,大聲呼喊,大聲哭叫,可是誰能聽見呢?
坤娘不甘心雲铮無藥可醫,依舊想盡一切辦法給他買藥,熬藥,端給他吃。
有時候,看着妻子那沉默的痛心的眼神,雲铮就在她手上把藥喝了。
更多的時候,他一看見就藥碗就爆發,直接推倒甚至拿過來摔碎在地。
坤娘心疼地望着地上碗的碎片和藥湯,一邊撿拾收拾一邊眼淚撲簌簌掉下來。
“雲铮啊雲铮!你可知這些藥是用什麼換來的嗎?你可知想要給你抓一付藥,我們娘們作了多少難嗎?”
“不是叫你不要抓藥了嗎?說了多少遍了,我不吃我不吃!”
“不吃怎麼辦?生了病就醫,看了病就吃藥,這多麼簡單的道理你身為一個大夫你不懂嗎?當年你都是怎麼告訴你的病人了?”
“可是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沒有用,吃什麼仙丹也沒有用!”
坤娘把碎碗扔進盛放垃圾的一隻破桶裡,一屁股坐在門口的小椅子上,扭頭望着院子的天空,那天空一片湛藍藍的,沒有一絲雲彩。
不知道天上到底有沒有住着神仙,不知道那些神仙們到底有沒有關注過人間?
不知道神仙到底是在懲罰誰,不知道自己和家人到底犯了什麼錯,要如此嚴厲地受到詛咒?
坤娘靠在門框上,默默地流着眼淚。
這兩年,她經常這樣無言地望着天空流淚,她不知道自己的苦和委屈向誰訴說,今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靜琳悄悄地挪到母親跟前,用小手擦拭着母親的淚水。
她滿含熱淚,不知道如何安慰,隻是不停地說:“娘,不哭,不哭。”
坤娘把孩子抱在懷中,一言不發地流淚。
每當此時,雲铮就如同自己犯了罪一樣地無法原諒和饒恕自己,他獨自一人離開了家。
大約在過了端午節後沒幾日,往年收了麥子以後的一天下午,突然間烏雲翻滾,狂風大作,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一場瓢潑大雨終于不期而至。
中原大地立刻狂歡起來,百姓們欣喜若狂,紛紛跑進雨裡叩謝上蒼!老天終于開了眼。
大雨接連下了三天三夜,廟嶺坡從嶺下一路奔騰而下的小股洪水,把整條坡的土路給沖出一條深溝,溝底岩石堆積,參差不齊。
洛水開始猛漲,好在堤壩穩固,河水并未漫延出堤,隻是水平面上不再平靜,原來将要幹涸的水面突然一下子活躍起來,煥發出新的生機。
堤壩上的柳樹楊樹也似好容易給洗了個透透的澡一般,綠意盎然。
幹裂的土地終于有了生命的迹象。
坤娘和雲铮也不例外,和村民們一起瘋狂地去挖地,平地,準備播種。
戰豪已經把僅有的一些銀子拿去城裡換了些玉米,大豆和紅薯的種子種苗,分給了坤娘和秀姑,于是所有人都再也沒有了家長裡短,興奮地播種變成了主題曲。
雲铮似乎不再頹廢了,他好似瘋了一樣,幾乎是住在地裡了。
他帶着少捷不分日夜地在田裡勞作,那個斯文白淨的大少爺不見了,代替的是一個被曬成古銅色的瘦弱青年。
坤娘看到雲铮重新振作也是非常高興,見天變着花樣做點好吃的,讓少誠給父兄送到弟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