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兩日晚上李郃向梁姬建議,請梁姬為城内士卒彈琴歌唱、鼓舞士氣,梁姬的獨奏便成為了東梁城全城士卒最期待的節目。
待夕陽落下,除了值崗、巡邏的士卒,其他士卒在領了米飯後,都會自發地等候在城内中央街道,等待着梁姬的出現,一邊聽梁姬撫琴清唱,一邊用飯,若是東梁君不在,還會有大膽的士卒嘗試調戲這位可愛的少女,詢問她關于男歡女愛的事,故意逗得她滿臉通紅,然後所有的士卒們皆哄堂大笑,一日的辛勞與疲倦就此消失不見。
但今日,士卒們卻似乎無心傾聽梁姬的奏曲與歌聲,哪怕梁姬彈罷一曲,到了有機會逗逗這位少女的環節,也遲遲也沒有士卒開口,在場所有士卒都端着手中盛米飯的碗,沉默不語,神情看起來麻木而低落,仿佛有滿腹的心事。
“守不住了……”
在靠中央街道一側的樓屋内,瑕陽君站在窗口眺望着底下空地中被士卒們圍坐于當中的梁姬,皺着眉頭發出一聲歎息:“連梁姬都無法在激起士氣,看來真的是……”
說着,他便低聲罵起了嬴虔。
在他看來,今日嬴虔在東梁城外的離間是很有針對性的,一口揭穿‘魏國舍棄少梁’的事實不算,還揭破了‘魏國舍棄七千元裡魏卒’的事,驚得他當時就寒毛直立,怒斥嬴虔胡言亂語。
但事實上,魏國确實是舍棄了二者,這一點瑕陽君心知肚明。
除此以外,嬴虔還有意制造李郃與全城守卒的隔閡,也虧得李郃反應快,立刻下令弩手朝嬴虔射箭表明立場,否則恐怕城内的守卒都會對李郃抱持一絲懷疑,誰讓李郃是嬴虔親口承諾的,随時可以投奔秦國的人呢?
就這一點而言,即便嬴虔性格易怒,但也确實稱得上有勇有謀,不失狡智。
“真守不住了麼?”
東梁大夫範鹄滿臉遲疑,轉頭對翟虎說道:“要不請李五百将去激勵士氣?以李五百将的勇武,定能……定能……”
翟虎抱着雙臂,右手摸着下巴處的胡渣,沉默不語。
雖說李郃是他的愛将,但這次的情況,翟虎也不認為李郃能有什麼辦法,畢竟城内士氣的受損并未單純因為傷亡,還有‘遭魏國抛棄’這一連串的打擊,沒看連梁姬都無法再鼓舞士氣了麼?
當一名女子都無法再激勵男人士氣,激起男人保護欲的時候,那幾乎就沒有别的辦法了——尤其是像梁姬這樣身份尊貴且漂亮可人的少女。
東梁君也明白這一點,沉聲說道:“既然如此,今夜便率軍後撤吧。……我帶少君先行。”
連自己的家君都贊同撤退、放棄東梁,範鹄欲言又止,失望地長歎一聲。
就在這時,雙手環抱的翟虎忽然豎起一根手指:“等等。”
衆人不解,順着翟虎的目光朝底下看去,随即便看到李郃端着一隻碗走到了梁姬身旁。
“李郃……”
梁姬也看到了走到自己身旁的李郃,擡起臉來,漂亮的小臉上滿是沮喪。
畢竟先前幾日,每當她一曲奏罷,圍在四周的士卒們便會紛紛鼓掌,甚至歡呼、吹哨,雖說舉止有些無禮,但士卒們對她的熱情,梁姬是能感受到的。
但今日,圍在四周的士卒們仿佛一潭死水,哪怕她一曲奏罷,也沒有絲毫反應,這讓梁姬心中不禁有些驚慌失措。
仿佛看穿了少女心中的慌張與無助,李郃露出笑容肯定地說道:“你彈得很好,真的。”
聽到稱贊,少女這才松口氣,随即又擔憂地看向四周的士卒們:“可是……”
李郃朝着她壓了壓手,示意她不必着急,随後他環視着四周的士卒,神色自若地笑道:“今日,我東梁二度擊退了秦軍,這本該是一件值得高興歡呼的事,為何大夥卻一個個垂頭喪氣,仿佛跟打了敗仗似的?”
聽到這話,四周的士卒們相互看了幾眼,卻依舊沒人開口。
忽然,有一名魏卒悶悶說道:“李五百将,你可知今日死了多少弟兄?”
話音未落,又有一名魏卒陰陽怪氣地說道:“我等可不像李五百将那樣勇武,隻要一支箭,一把戈,就能輕易奪走我等的性命……”
“喂!你們兩個,說話注意點!”遠處傳來了魏軍兩千人将鄭侯的喝斥聲。
李郃朝着遠處的鄭侯擺了擺手,将手中的姜湯遞給站在梁姬身後的阿奴:“阿奴,替我端一下。”
“嗯。”阿奴接過姜湯,不解地看着李郃,卻見李郃拔出腰間的利劍,在自己的手掌上劃了一道,鮮皿立刻就湧了出來
“呀!”
梁姬、阿奴皆驚呼出聲,周圍的士卒們也滿臉驚愕。
此時卻見李郃将割傷的手掌懸示衆人,笑着說道:“秦軍以為我奇兵是用巫術招來的鬼兵鬼将,既不會死,亦不會流皿,莫非你們也這麼覺得?……可惜讓你們失望了,李某也隻是一介普通人,若真是鬼兵鬼将就好咯,吓都能吓死城外那些秦軍,就不用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