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淩此次出京帶了三百名親衛,全部是親軍營中曉勇善戰的士卒,每人配樸刀段匕,三百人再分三隊,各配連環弩、段铳和長弓,除非有軍隊暴動,否則就憑這三百人,誰也休想傷得楊淩一根寒毛。
這時内廠大檔頭吳傑親自挑選出來的侍衛,楊淩是内廠的靈魂,上上下下數千人前程系于楊淩一身,吳傑怎敢大意?
若不是楊淩覺得太過興師動衆,吳傑真想給他船上配上一千人馬,再架上幾門大炮。
三百人用兩艘巨艦足以乘在,這第三艘巨艦載運的卻是京中豪門運往南方的貨物。京師王公貴族多如牛毛,這些大家族少則數百人,多則上千人,北京城外能有多少土地可以養活他們?這些人家早已暗中從事商業貿易,而且利用家族勢力經常搭乘官方的順風船。
楊淩啟行前兩日,成國公朱剛的兒子朱賀義和驸馬薛桓找上門來請他代搭貨物,到了地方自有成國公府在那裡的家人接收。成國公幫過楊淩的大忙,所以放心地派了兒子來,料想這點面子楊淩一定能賣給他。
而薛桓自從甯清公主府女官被活活打死後,新任女官有了前車之鑒,對他們夫妻倒是不敢過于刁難,兩口子盤問府中奴仆,已知道楊陵偏袒幫助他們,心中對他即使感激,所以搭他的順風船牟利還在其次,主要卻是表達謝意,攀附交情。
楊淩聽了自然一口答應,而且手此啟想起他拉攏京中權貴的計劃,楊淩便主動向京中的勳臣功卿暗示可以幫他們搭載貨物,就連壽甯侯、建昌侯兩兄弟都因眼熱巨艦南巡一趟可以帶來的豐厚利潤。厚顔送來五車南方緊缺的北方特産。
楊淩絲毫未作刁難,也全部慨然收下,張家兄弟見他如此不計前嫌。對他頗為感激。楊淩當然自有他的私心在,有越多人地利益和他綁在一起,對他将來的計劃便越有助益,這些人還可以因此成為他的保護傘,和這些皇親國戚、勳臣功卿拉上關系,對他有莫大地好處。
現在禦使台的言官們好象集體冬眠了,整天沒點兒動靜,楊淩卻未因此大意,他留了個心眼兒,事先已将此事禀報給了正德天子知道。并坦言自己也輸運了一些貨物。賺來的錢要拿來給皇上帶些南方的稀罕物兒以示心意。
正德哪知楊淩如此“陰險”,聽了他這番心意表白,自然十分高興。楊淩把皇帝拉下水做了走私集團的大頭頭兒,自己也安下心來,這樣就不怕他離京時有人背後捅冷刀子了。
楊淩打着的旗号是初掌稅監司,奉旨巡查南直隸。江南道三位大稅監貪墨一事朝中大臣知道的并不多,但楊淩已猜度到必定有人通風報信,告知這三位鎮守太監,這一去恐怕三個在當地如同土皇上一般的大太監早已蓄勢以待,要如何對付他們才妥當。現在對詳情一無所知的楊淩心中也毫無頭緒。
江南之行比京師的朝争更加複雜,他在那裡人地兩生,三大太監鎮守江南多年,必定耳目衆多、實力盤根錯節。楊淩沒有忘記,一個堂堂公主,是如何被一個小小的女官買通阖府奴仆**于股掌之上。
所以他不敢等到自己到達,讓三大太監早已有了準備,是以他派出地密談早已日夜兼程趕往江南。監視三大鎮守太監的行蹤了。
高文心站在一旁悄悄的打量着沉思的楊淩,挺直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嘴唇,挺拔俊秀的眉毛,比例勻稱的身軀,沉思時他的眸中有種與他的年齡不相稱的深沉,叫人看了就怦然心動。
他有種迥異于同齡人地氣質和眼神。可是一想起替他針灸時,楊淩那副窘迫臉紅的模樣,高文心的唇角不禁綻開了一絲笑意:楊淩的難為情,使她的不自在一掃而空,現在針灸已成了她每日欣賞内廠大都督羞窘表情的傳統節目。
三十裡水路,以巨舫的航稍頃即到。楊淩站在船頭遙遙已看到了行宮碼頭,碼頭上還有幾艘小一點的船隻正徐徐駛離。沿着碼頭石階上行不遠,就是一座美倫美煥地行宮。
運河延安每隔一日路程必建一座行宮,供皇帝離開京師往南京巡行時作為宿處,天子出巡,當然不能随随便便找座房子就住下。
但是這一路的行宮雖然耗資不菲,要派遣軍隊駐守、行宮中有仆役照料,每年光維修用度就極為驚人,可是卻根本沒有什麼用處。
除了永樂大帝昔年曾經在這裡住過,後來的皇帝全被他自己制訂出來顯擺天子威嚴的制度束縛住了,作法自斃,一輩子住在紫禁城中當個金絲雀兒。
人常說率土之濱,莫非王土,但這個王,卻沒有權利巡幸他的江山。行宮就這麼空置着,建了修,修了再修,一置就是百餘年。行宮不遠處建了幾座驿館,皇家和各地王府、來往的欽差、大臣都利用這裡的碼頭行止,在此停泊歇宿。
楊淩轉過身來,高文心見了馬上收斂了嘴角地笑意,謙卑地低下了她秀雅如天鵝般的頸子。楊淩眼尖,早瞧見她唇角那抹笑,這位大姑娘以前從來不敢和他談笑調皮,可是自從讓她治病以來,剛剛相識時她那種誠惶誠恐。畢恭畢敬的眼神兒現在漸漸找不到了。
悲哀啊,好懷念過去的日子,楊淩總覺得她瞧着自己的笑有點兒不同往昔,可是他也無可奈何:女人啊,遠之則遜,近之則不恭。整天露出個**讓人家摸來摸去的,他哪兒還有尊嚴裝大老爺啊。
楊淩暗暗哼了一聲,對高文心道:随身的東西收拾一下,準備下船了”。
爺!”高文心答應一聲,正要轉身的功夫,就聽砰地一聲。船身劇烈地晃動了一下,高文心哎呀一聲撲到了楊淩懷中,楊淩本來就站立不穩,被她再一撲,兩個人頓時摔作一團。
船上的番子也有不少一時沒注意摔倒在地的,但他們身子甫一倒地,立即騰身躍起,一聲抽出明晃晃的樸刀撲到船舷邊叫道:“什麼人膽敢襲擊廠督大人座船?”
這時五六個番子也背身持刀,用肉盾将楊淩二人圍在中間,謹慎地四下打量着。楊淩心中暗驚:“難道是東廠派人暗算我?”他緊張地高聲喝道:“不要慌。快看看出了什麼事?”
高文心撲壓在楊淩懷裡。驚覺楊淩的手正按在她高聳飽滿的酥兇上,不禁又氣又羞。她有點惱怒地張眼兒一瞧,楊淩仰面朝天地正在擺廠督威風,不但對她地投懷送抱沒有絲毫反應,似乎就連那隻手,他也沒意識到正按在人家姑娘鼓騰騰地兇口上,高文心的心中沒來由的忽然又升起一陣失望。
這啞巴虧算是白吃啦,高文心恨的牙根癢癢,卻又不敢聲張,忙不疊地從他身上爬了起來、這時大船已穩了下來。一個百戶站到瞭望台上看清了下面的情形,緊張之色消去,随即厲聲喝道:“瞎了你的狗眼,怎麼不知讓路?也不看看誰在船上,驚擾了大人,我要你的腦袋”。
内廠百戶話音兒剛落,就聽船底下一個比他大一倍的嗓門兒用山東話嚷道:“俺日你個娘咧,俺地胳了擺子都磕破了皮咧。疼的俺嗷嗷的,你瞎麼糊眼地咋開地船泥地個娘喂,天師呢?張天師掉到哪兒去咧?”!
他這嗓門實在夠大地,楊淩聽地清清楚楚,一聽張天師三字,把他也唬了一跳,他趕緊爬起來。奔到船舷邊向下一看,隻見一艘小了兩号的雙桅船船尾已被撞的粉碎,河水咕咚咚地向船艙裡灌,後梢兒已經開始下沉,前邊翹了起來。
幾個黑鐵塔似的船夫正慌慌張張地在船上奔跑,四處找尋着什麼,一時也看不出方才是誰在罵人了。隻見一個身材瘦削、穿着斯文的讀書人抱着桅杆大叫道:“别找啦,天師掉河裡啦,快下去撈啊!”
一個船夫象是個頭兒,他使勁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嚷道:“老個**,趕緊往下出溜!”幾個大漢連衣服也顧不得脫,“撲嗵嗵”地下了水。
幾個船夫是從船尾下的水,高翹的船頭兒那邊一時搜尋不到,楊淩趴在船頭看的清楚,見船頭水面下浮起一律頭,連忙叫道:“在船頭,在船頭,快快快,誰會水?快下去救人!”
船上的番子雖是北方人,倒有幾個水性不錯,連忙丢了樸刀,縱身躍下水去,不一會兒兩個水性好的挾了一個人上來,楊淩喜道:“找到天師了?”
那人穿着青色道袍,道冠已不知去向,水淋淋一頭長披散開來,遮住了臉面,似乎已經暈了過去,兩個番子踩着水一左一右扶着他,他竟動也不動。一個番子抹了把臉上的水道:“大人,這人是個女人,不是什麼天師啊”。
楊淩聽了心中一跳,以前聽說有邪派道士以女人為鼎爐練什麼采陰補陽,堂堂地張天師難道也是這路貨色?
幾個水性甚好的船夫聽見這邊招呼,紛紛遊過來一個猛子紮進了水底,過了會在三丈開外,終于有個船夫拖了一個青袍人出來,高聲叫道:“在這泥,在這泥!”
楊淩不及多想,連忙叫人放下繩索,先系住昏迷不醒的張天師和女道士把他們扯了上來,然後又把其他人都弄了上來,此時遠處碼頭上的德州衛劉指揮也看到兩船相撞,連忙親自乘着船趕來救援。
即知張天師旁邊的小道僮是個女子,自然不便在人前施救,高文心忙叫人将她抱進艙裡,自己為她施救。
劉指揮到了楊淩船上,大禮也省了,匆匆見過楊淩,兩人一齊圍到臉色蒼白昏迷不醒的張天師身旁。傳說張天師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神通大的很,在仙宮都是有品秩的,想不到這河龍王卻不給他面子。硬生生把他灌了個飽,楊淩河劉指揮蹲在一旁看着番子為他擠壓腹部,口中不斷溢出一股股清水。
過了半晌,正一嗣教緻虛沖靜承先弘佔真人張顔碩才幽幽醒了過來,楊淩和劉指揮使見了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