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在心裡想了一萬遍戰争,做了一萬零一次心理準備,當戰争來臨,依然像沒頭蒼蠅到處亂撞。
駐防驿站月中,旗下各丁都依靠驿馬學了手馬術,騎馬打仗肯定會被撅下去,但代步踱馬已不在話下。聽聞百戶所傳警,陳沐二話不說開馬廄命衆人攜刀持铳,唯一不會騎馬的魏八郎被陳沐丢給騎術最好的付元帶着,一路直奔清遠城策馬揚鞭馳去。
受驿卒柯澤兒等人連月飯食供奉,陳沐也沒忘記他們,不過他們就算去清遠也未必能進城,便讓柯澤兒帶着驿站裡的皂吏、關家父子等人帶上夠幾日吃食的幹糧與水囊順着梯子爬進岩洞。
上去之後把梯子踢倒,别的不說,身處密林山壁,就算清遠城陷落,倭寇也未必能找到這來。
陳沐急,隻為軍令而急,或者說他是為心中驚恐震怖所驅馳,隻想逃進清遠城。說起來有些丢人,自聽聞警兆,他整個人都有些六神無主,隻想找到一根主心骨——白元潔。
但陳沐也知道,旗下諸丁不同,他們看自己的臉色行事,自己就是他們的主心骨。另一方面,他們的焦急與恐懼,來源于他們留在百戶所的家人,他旗下手無寸鐵數十名餘丁們。
馬是個好東西,能縮短他們的趕路時間。這些日子陳沐沒有回過清遠,他還清楚地記得他們至安遠驿站值守那天步行整整半日方才到達,而回程,五匹馬六個人不過用了半個時辰。
沿途到處兵荒馬亂,一隊隊軍戶皆在小旗或總旗率領下匆匆趕路,農人裝扮的餘丁站在路旁臉上滿滿寫的都是不知所措,甚至有人跪伏在地不停朝天磕頭,殊不知天不救人人自救。
臨近前往清遠城與百戶所的岔道,隔着很遠白七便策馬奔來,離近了才勒馬張手催促陳沐等人勒馬,“陳小旗,你背後認旗呢?先别管那些!快,百戶等你們很久了,随我進城!”
陳沐到這時懸着的心才終于放回肚子裡,環顧左右,人們雖然慌亂,但顯然倭寇還并未打到清遠城。他信不過這個時代的軍隊,即使他也是其中一員,最讓他擔心的情況就是自己姗姗來遲,倭寇肆虐城外,到時候他們進不去城池,不論是戰是逃,似乎都沒什麼好下場。
“好,百戶已經入城了?”
“千戶百戶都被指揮使大人召集上城議事,倭寇已經很近,我們快走!”
白七比陳沐還着急,拽着缰繩便要朝清遠衛走,陳沐正要策馬,缰繩卻被邵廷達拉住,轉過頭看見表弟滿臉汗珠,說話都有些發抖,“沐哥,妻兒老小還在百戶所啊!”
邵廷達一家八口、鄭聰一家九口、付元一家四口,全部都在百戶所。現在說讓他們進清遠城就進清遠城,怎麼進?
邵廷達鄭聰幾人七嘴八舌地說着,陳沐面露難色,他有心想讓白七先進清遠城,卻又畏于軍法。軍法,不是兄弟間說笑,也不是他用來約束下屬的情義利益。軍法是白元潔動動嘴皮絞死老瘸子,是陳冠臨戰畏怯轉眼從背後射來的羽箭,不近人情,讓他進清遠,他就不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