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通州運來的糧食終于全部裝上海船,四十餘艘海船楊帆起航,向着遼西而去。
周遇吉是船隊的最高統帥,但實際負責指揮的則是鄭芝龍。
海上隻要有風便能行船,哪怕是夜間也可航行。
四十餘艘海船,組成了一支較大的船隊,白天靠着旗号指揮,夜間則靠着燈火溝通。
周遇吉把指揮權交給了鄭芝龍,暗中則觀察着行船的要領。而李彥直則不要臉的多,直接跟在鄭家兄弟身後,鄭芝龍每發出一個命令,他都要悄悄問這命令是要幹什麼,甚至還拿出一個小本子記錄。
實際上,近海行船沒有太多講究,隻需要貼着海岸線行駛即可,即便沒有鄭芝龍指揮,便是海防營原來那些官兵,也能把船隻開到覺華。
所以很多時候,鄭芝龍也隻是發幾個簡單的命令而已,看不出多少水平。
李彥直想起臨行前崇祯皇帝的囑咐,眼珠一轉,問其海上如何測量位置,如何看海圖。鄭芝龍便詳細解釋。
而這是一門很深的學問,在大海中行駛,若是不會測量位置,必然會迷失方向。
這個時代測量海船位置用的是牽星術,使用測量儀器是牽星闆,是由十二塊大小不等的方形木闆組成,通過牽星闆測量星體的高度,就可以知道船舶的具體位置(實際上是所在的維度),再和羅盤指向結合起來,配合着海圖,便可以完全确定船隊在海上的具體位置。
這一套測量比較繁複,非有經驗的船員無法掌握,而在大明海船上,負責測量位置的船員又叫火長,在船上的地位僅次于船長,很多時候火長便是船長。
作為海上霸主之一,鄭芝龍自然懂得牽星術,奈何李彥直是什麼都不懂的初哥,想教會他并不容易。不過李彥直最大的優點便是臉皮厚,沒事便跟着鄭芝龍、鄭鴻魁追問,一路行來,等船隊到達覺華島時,真讓李彥直學了個大概。
聞聽運糧船隊到來,遼東總督孫傳庭親自來到了覺華島。
下船到了島上,李彥直仍然拉着鄭鴻魁問個不休。
“你可是新任福建總兵?”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李彥直擡頭看去,就見一個身穿将官铠甲滿臉胡須的漢子正看着自己。
“在下正是,敢問閣下是?”李彥直下意識道。
“俺是曹文诏,你可曾聽說過俺的名字?”曹文诏道。
“哈哈,曹叔叔,我老是聽變蛟兄弟提起您,說您勇武絕倫,現在一看,您比他說的還要英明神武。”李彥直臉上堆滿微笑道。
曹文诏撇了撇嘴:“虧那小子還記得他有個叔。”
“你和變蛟是同年,現在已經做到了一省總兵,變蛟他呢?”曹文诏有些忐忑的問道。
“變蛟兄弟啊,他現在也是總兵了,延綏總兵。”李彥直笑道。
“他娘的!”曹文诏忍不住罵了起來,“老子辛辛苦苦和建奴厮殺,也才剛混了個總兵,那小子屁大的功勞沒有多少,竟然和老子平起平坐了!啊,李兄弟,我可不是說你。”
李彥直苦笑了起來:“曹叔叔,您便是說我也是應該的,和您相比,我們确實是小兒輩,也确實沒有多少功勞。”
曹文诏擺手道:“俺真沒那意思,就是氣不過曹變蛟這小子總要壓他叔頭上。”
李彥直笑道:“哪能呢,曹叔您現在是都督同知,從一品的遼東總兵,論級别比我們這種普通總兵高多了。”
“是嗎,哈哈哈,還是你小子會說話。”曹文诏大笑了起來。
“走,和叔叔去甯遠,咱們爺倆好好喝一杯。”笑罷之後,曹文诏邀請道。
“恭敬不如從命!”李彥直笑道,“不過我船上有兩個兄弟,不知能不能一起?”
曹文诏一擺手:“當然可以。”
李彥直便和周遇吉說了一聲,拉着鄭芝龍兄弟随曹文诏離開了覺華島。船隊會在覺華島停留數日,李彥直等人畢竟不屬于水師編制,隻需要在回程前返回便是。
“小子,你叔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是遼東鐵騎!”到達甯遠後,曹文诏竟然把所屬三千騎兵拉了出來,滿是賣弄的對李彥直道。
數月前,曹變蛟曾給他寫過一封信,信中吹噓了禁衛軍戰力如何如何強大,讓曹文诏十分不爽。現在同樣出自禁衛軍的李彥直過來,曹文诏自然要賣弄一番。
李彥直笑吟吟的看着,鄭芝龍兄弟則眼睛有些直了,可憐見,生于南方、活動在海上的他們,什麼時候見過如此龐大規模的騎兵?這是真正的千軍萬馬,别的不說,光是氣勢便震駭的鄭家兄弟不敢說話。
曹文诏親自率領,三千騎兵在曠野中呼嘯而去,在遠處轉了一個圈重新列陣,又向着三人所在方向沖來。
“大哥!”鄭鴻魁突然大叫,然而叫聲為轟鳴的馬蹄聲遮蓋,鄭芝龍根本聽不到他喊得什麼。
就見數百騎為一列,排成了整齊的數列方陣,騎兵和騎兵之間竟然距離極小,簡直毫無間隙一樣,三千騎兵形成了一堵又一堵“牆”。然後“牆”緩緩移動,速度越來越快,向着三人方向沖馳而來。還未到面前,一股極大的殺氣撲面而來。騎牆越來越近,簡直要撞擊到三人身上,被這樣撞上,怕不要粉身碎骨,鄭鴻魁忍不住驚叫起來。
終于,在距離三人十多丈時,騎兵們不約而同的勒住戰馬,極大的沖量使得戰馬又向前跑了一段,在快要到三人臉前時終于停了下來。
“哈哈哈,俺這鐵騎怎麼樣?”曹文诏從馬上跳下來,把缰繩甩給手下,看都不看雙腿發軟站不直的鄭家兄弟,笑着對李彥直道。
“真天下精銳也!”李彥直臉色有些發白,卻仍然保持着微笑,豎指贊道。
“往日咱們總是看不起官軍,認為官軍戰力孱弱無比連海盜都不如。現在看來,在真正的精兵面前,咱們這些人算得了什麼?”回程的途中,鄭芝龍長歎着對鄭鴻魁道。
無論是周遇吉手下紀律鮮明的禁衛軍,還是曹文诏手下威猛無雙的騎兵,都讓鄭家兄弟印象深刻、心生畏懼,再一次感受到了接受招安是多麼的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