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谷,連綿的營帳在曠野中綿延,赤色的日月戰旗在空中飄揚。
中軍帳中,延綏巡撫洪承疇卻無心處理軍務,而是皺着眉頭走來走去。
“撫台,陛下這樣做太荒唐了,哪有剿匪平叛卻把阖縣官吏殺光的,這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嗎?”
說話的約四十餘歲,身穿長衫手持折扇,衣袖飄飄風度翩翩,看起來格外儒雅,正是洪承疇幕賓,姓尤名維幀。
“聽說陛下還發了話,隻要是貪官污吏,有一個殺一個,哪怕殺光陝西所有官吏,眼下各地已經人心惶惶啊。”尤維幀歎道。
洪承疇站住了腳步,淡淡道:“陛下可曾胡亂殺人?那些被殺官吏可否有罪?”
尤維幀道:“那些官吏是有罪,可是......”
洪承疇一擺手:“既然如此,就沒什麼可是的。所謂亂世用重典,陝西出了這麼大亂子,是否該有人負責?殺掉一個知縣又算得了什麼?”
尤維幀愣了一下,低聲道:“怕就怕陛下年輕亂來,若是繼續大開殺戒,必然使得陝西官場人心惶惶,會不會使得流民造反愈演愈烈不可平複?”
洪承疇默然了,尤維幀這番話正中他心思。當今天子登基以來的作為,讓人也不得不往這方面想。
登基剛剛一年,便拿下了閹黨,削掉了一位藩王,又對宗室制度改革,行事果斷暴烈。
陝西剛有民亂,便禦駕親征平叛,現在竟然一下子殺掉一個縣的官吏士紳,若是說會對整個陝西官場大動幹戈,恐怕沒有人不相信!
除掉貪官污吏、澄清吏治自然是必要的,可若手段太過暴烈恐怕會适得其反。眼下的大明就如同久病在床的老人,隻适合慢慢療養,根本不适合下猛藥。
“要不,給黃首輔他們寫封信,說一下這裡的情況?”尤維幀輕聲勸道。
皇帝殺了清澗縣官吏,說不定便會南下延安府治膚施,若是再在延安府來一場大型肅貪,殺光延安府的官吏,那你這延綏巡撫豈不是成了光杆,還是趕緊給内閣寫信,請内閣把皇帝弄回京去吧,這便是尤維幀言外之意。
洪承疇沉思了一下,搖搖頭:“陝北發生這麼大事情,内閣豈能不知,何必本官親自寫信。眼下本官要做的不是寫信,而是盡快剿滅流賊!”
把流賊都撲滅了,皇帝便沒借口留在陝西。
或者?
洪承疇突然眼前一亮:“傳令下去,讓賀人龍部撤出來,移師西北,堵住賊軍西進之路,防止府谷賊軍和安塞賊軍合流!”
“啊?”尤維幀愣了一下,“撫台大人,若是那樣的話,恐怕府谷賊軍會東渡黃河進入山西啊!”
洪承疇森然一笑:“不會,黃河天險豈是那麼容易渡過?”
尤維幀恍然大悟:“大人高明!”
......
府谷縣城,整座城池已經被流民軍占據。
縣衙内,流民首領王嘉胤正在觀看地圖,他是邊軍出身,原為榆林鎮百戶,天啟六年時,榆林衛明軍奉命增援遼東,半路發生嘩變,王嘉胤趁機逃回,不敢回到榆林衛,潛藏在府谷老家。
這次白水王二首舉義旗,消息傳到府谷後,王嘉胤便夥同昔日邊軍同伴吳延貴等人在府谷舉事,聚衆數百攻入縣衙,殺死縣令占據府谷城,開倉放糧招募百姓,很快又有流民楊六、不沾泥等率衆來投,兵力達到萬人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