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時聲知道,要完成盧象升交給自己任務,要在半個月内把赫圖阿拉建州舊地給清空,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建奴婦孺有六七萬人,再加上漢奴包衣等等,這一片山間平地上至少生活着十多萬人,具體數量有多少誰也說不清楚,僅從每隔數裡就有一處村屯,僅從河邊平地到處都是開墾出的田地,便知道這地方人口絕對不少,從面積到人口,差不多相當于大明一個縣。
雷時聲和李重鎮手下隻有三千禁衛軍再加上三百歸義軍,就這點人手,想把這麼多建奴婦孺包衣掠回大明,并不是容易的事,更不用說這裡還有大量的财富不能抛棄。
所以隻能動員這裡的漢奴包衣,以解救的名義接納漢奴包衣們回歸大明,誘惑他們對昔日欺壓他們的主子動手,殺人搶掠,好斷絕他們的後路,這樣他們才會老老實實幫助自己完成任務。
看起來很黑暗,充滿了罪惡,但卻是雷時聲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但一切都要掌控中,不能脫離控制。所以這些漢奴需要組織起來,納入歸義軍,而歸義軍也得有能力熟悉這裡的漢人統領。
而李延庚有能力有威望,在這裡生活多年,現在沒人比他更加合适統領建州歸義營,所以雷時聲才任命他為歸義營指揮。當然這隻是雷時聲權限内的私人任命,并沒有得到朝廷承認。李延庚要想回到大明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現在就得好好表現,就得展現自己價值。
“此次出兵目的有兩個,一個是圍魏救趙,逼迫黃台吉從大明境内撤軍,再一個就是盡可能的消耗建奴國力。黃台吉所率八旗主力太過強大,左翼蒙古部落又都聽從其号令,若是黃台吉率領大軍回歸,我禁衛軍未必能夠守住。”
雷時聲道,既然要用李延庚,就得把事情給他說清楚,該交代的要交代,這樣才便于他做事。
“所以盧經略有令,要在十五日内把赫圖阿拉,把建州舊地給清空,建奴老弱婦孺,還是漢奴包衣,都要帶回大明境内,帶到皮島去,不管是戰馬牛羊牲畜,還是糧食金銀财物,統統帶走,帶不走的要砸爛,要燒光,要把這裡弄成一片廢墟,什麼都不留給黃台吉!”
兩國交戰,自然無所不用其極,黃台吉入侵大明,做的也是這樣的事,現在不過是把建奴做的事情加到建奴百姓身上,對此李延庚沒什麼不能理解的,隻是他不太明白,為何要一定要在十五日做完此事,時間實在有些緊迫。
“這一帶平地面積雖然不太大,可周圍也有兩三百裡,八旗旗丁雖然都被調走,可婦孺老弱加起來也至少有數萬之多,半月的時間恐怕有些倉促。”李延庚試着道。
“不是經略大人不願給更多時間,而是這裡畢竟才隻有建奴兩成人口,真正的膏肥之地是在沈陽周圍,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雷時聲道。
李延庚點點頭,他明白了過來。建奴最繁華人口最多的地方是遼河平原,自然要把主要精力放在那邊,而且得知老巢被襲擊,黃台吉肯定會帶着大軍從大明回歸,時間已經非常緊迫。
“大人放心,末将知道怎麼做。”李延庚道。盧經略仁慈,給了十五日時間用來轉移這裡人口,若是以李延庚的心思,把這裡所有人殺光更加直接了當。
雷時聲親筆寫了一封文書,證明李延庚是自己任命的歸義營指揮,然後又讓人取來幾面旗幟,交給李延庚,就此,建州歸義營指揮新鮮出爐了。
把首級留了下來,帶着文書和旗幟,李延庚便帶着手下離開了赫圖阿拉城。
數日内,明軍攻占赫圖阿拉城的消息傳遍了方圓數百裡,随之傳播的還有歸義營成立李延庚出任歸義營指揮的消息,李延庚派人各處村屯傳令,以歸義營指揮的名義,号召漢奴包衣們起來,推翻壓迫奴役他們的旗人主子們,重新回歸大明。
一些包衣們膽怯畏懼,害怕黃台吉率大軍回來後遭到報複,不敢異動。也有好多包衣應聲而起,殺掉奴役他們的旗人主子,群起響應,一時間整個建州之地風起雲湧。
李延庚帶着手下前往一處處村屯,把強壯的包衣漢奴召集起來,編入自己隊伍,把經過包衣造反後還活着的旗人婦孺家眷關押起來,搶了其所有财物,運送了一部分繳獲的戰馬糧食物資往赫圖阿拉,交給雷時聲,剩下的财物都分給包衣們。
隻用了兩日時間,李延庚手下就擁有了歸義軍士兵一千餘人,都是旗人家裡的漢奴包衣組成,李延庚任命手下家丁充任各級軍官,把不會騎馬的歸義軍士兵留下來看押旗人婦孺,率領會騎馬的士兵繼續向各處進攻。
費阿拉堡,這應該是真正意義上建奴第一座都城。努爾哈赤以十三副铠甲舉兵反明之時,便在這裡築城,把散居在各地的部衆聚集在一起。後來感覺這裡距離大明太遠,攻伐不便,便又在赫圖阿拉重新築城。
名為第一座都城,其實隻是一座小堡,最初的時候修築了一圈木栅欄,後來才用夯土修了堡牆。建了赫圖阿拉城後,努爾哈赤便把大部分部衆都遷到赫圖阿拉,這裡就更加不被重視,隻随便派了一個兒子守在這裡,便是努爾哈赤庶出的第三子阿拜。
不過在半月前,阿拜奉命帶着所屬的旗丁和強悍的包衣去了沈陽,這費阿拉堡裡便隻剩下婦孺老弱,當然還有包衣奴隸們。
八旗貴族身份尊貴,自然需要有人幹活、有人伺候,旗丁都是戰士,大金國本來旗丁人數便少,自然不會用旗丁當奴隸幹侍候人的活計,于是便有了包衣奴隸。
旗人家裡包衣一般都是遼東的漢人,建奴占據了整個遼東,數十萬遼人或被殺死,或充入漢軍旗,剩下都成為了包衣奴隸。基本上每戶旗人家中都有包衣,身份越尊貴包衣奴隸越多。
阿拜是努爾哈赤的兒子,雖然是身份低微不被重用的庶子,但身份仍然尊貴,家裡的包衣總數足有上百人之多,其中成年包衣男丁也有三四十人。
這些男丁要給阿拜家耕種費阿拉堡附近的田地,要喂養戰馬牲畜,幹一切髒累的活計。他們的妻女則伺候阿拜的妻妾兒女,伺候起居,洗衣做飯。總而言之,世世代代為奴為婢。
阿拜的福晉他塔喇氏,是佐領托布之女,剛剛三十,長相柔美,深得阿拜喜愛。
現在他塔喇氏很是惶恐,明軍殺到了建州,赫圖阿拉陷落的消息已經傳來,明軍早晚會殺到費阿拉堡,到時一家老小怎麼辦?
而且,最讓他塔喇氏惶恐的是,她聽說很多包衣造了反,竟然向他們的主子動了刀子。阿拜帶走了堡中大部分旗丁,剩下的旗丁或是老邁沒有戰鬥力,或是未成年。而僅僅自己家中的包衣男丁便有二三十,整個費阿拉堡包衣男丁更有百人之多。一旦這些包衣們造了反,根本沒人能治住他們。
“鈕望鑒,你趕緊收拾收拾,帶些糧食,從後門出去,帶你弟弟先去山上避一避吧。”他塔喇氏對次子鈕望鑒道。
他塔喇氏有三個兒子,長子席特庫随阿拜出征去了,次子鈕望鑒才十二歲,三子費雅更小,隻有八歲。
“額娘您呢?”鈕望鑒問道。
他塔喇氏微笑道:“額娘不能走,得鎮着這個家,你們兄弟才有逃出的機會,不要管額娘,你們先避一避,你阿瑪很快會帶人殺回來。”
他塔喇氏知道,自己要走逃的話,目标太大,根本就避不開别人耳目,而兩個兒子年幼好玩,不會引人注意。
“額娘,您不走我也不走。再說咱們未必守不住費阿拉堡。”鈕望鑒卻道。
他塔喇氏苦笑道:“傻孩子,赫圖阿拉都丢了,這費阿拉堡如何守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