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是一個性格執拗的人,或者說剛愎自用也行,這樣的人一般不會輕易放棄。
上一世他當皇帝的時候,大明即便病入膏肓,即便闖賊兵力北京城下,他仍然在努力掙紮,并沒有躺平的打算。隻不過因為各種原因,很多事情弄的一團糟。
而當時的大明,各種矛盾積攢下來,完全處在爆發的邊緣,所以很多事情他完全不知道怎麼處理,做事總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完全沒有章法可言。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掙紮着,想盡着自己的努力挽狂瀾于既倒,拯救大明于水火。當然,最後直落了個自挂東南枝的下場。
而這一世,經曆了魂遊四百年,朱由檢思考了很多,檢讨了上一世的得失,看透了大明的種種弊端,所以施政起來更加的從容,經過三年的苦心經營,大明才有了現在的情形。
雖然建奴被驅逐出遼東,雖然漠南蒙古意外平定,不管是建奴還是蒙古人不再構成大明的威脅,以往跶虜破邊牆而入的情形基本上不會再發生。
但大明的現在還遠遠達不到朱由檢的預期,外患是暫時沒了,可内憂仍在,天下百姓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也就是說,努力了三年的結果,隻是使得大明從滅亡的邊緣掙紮出來,但是天下百姓的生活仍然沒有得到什麼改善,甚至變得更糟,因為根本的問題沒有解決!
舉個例子,年初的時候,因為奪下了大半個遼東,為了重新赢得民心,為了減輕天下百姓的負擔,朱由檢當時便下旨,從此以後停征遼饷。
按道理說,遼饷沒了,各地百姓應該能夠喘口氣,應該會松快很多。然而據各地錦衣外衛回報,各地百姓的日子并沒有好過多少。
在大明,地方官府權力很大,有自行征收雜稅的權力,朝廷根本問不了,甚至也不願過問。對朝廷來說,隻要各地官府能按時繳納給朝廷的稅賦,其他的愛怎麼搞就怎麼搞,大明朝廷對地方官府管理就是這麼的粗放。
而且因為遼饷沒了,使得地方官吏少了發财機會,很多地方官府便悍然增加了雜稅稅額,使得百姓的負擔不僅沒有減輕,甚至還加大了。
絕大部分鄉村消息閉塞,農民們竟然根本不知道停征收了遼饷,鄉紳地主們雖然知道,卻也不願告訴農民,這樣才方便把官府攤派的稅賦轉嫁到佃種土地的農民頭上。
地方官員如虎豹,差役官吏似财狼,鄉紳地主更似饕餮一般,都附在普通百姓身上瘋狂的吸皿!民怨沸騰,大明的情形仍然危如累卵一般。
陝北沒了民亂,但山西山東河南,江西湖廣,乃至福建廣東,都有暴亂發生,隻不過沒有鬧得陝北流賊那麼大而已。但若是任由這種情況繼續下去,早晚有一日,大明将會處處烽火,無數流民百姓暴起,把大明王朝徹底颠覆摧毀。
所以,現在還沒有到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時候,自己這個大明皇帝更不能有一絲的放松。還要繼續力行變革,要徹底颠覆現在的體制,大明方能煥發新生!
所以朱由檢并沒有因為對蒙古的大勝而興奮太久,很快便把精力放在眼下的國事上,然後他便苦笑了起來。
對蒙古的勝利可謂輝煌,然而付出的代價也非常大。
五萬大軍出征塞外,所需糧食給養都要千裡運輸,箭矢火藥彈丸,盔甲武器磨損,耗費簡直是天文數字。
為了征服蒙古各部落,使得蒙古各部甘心歸附,明軍嚴肅了軍紀,并沒有肆意劫掠,也就在歸化城中搞到一些戰馬牛羊,并沒有騷擾河套各部落,這使得從蒙古人那裡所獲有限,遠遠無法彌補出兵耗費。
當然後來為了賺回一些本錢,從宣大延綏組織了商隊去河套,和各部貿易,勉強賺回了一些,但和龐大的支出相比,仍然是杯水車薪。
打仗是最耗費錢财的事情,幸虧此戰赢了,若是此戰大敗,那麼損失簡直無法承受!三邊甚至會因此糜爛,想想那種情形那種後果,簡直讓人害怕。
雖然現在赢了,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勝利。然而還有很多事徐還要善後,還需要支出大筆銀子。
陣亡受傷将士撫恤,立功将士獎賞,不可能所有人都獎勵升官,大部分将士需要銀子來獎賞,據兵部估算,光是這筆賞銀便是一筆龐大數字,至少要三四十萬兩。
而這隻是三邊,還沒有算遼東軍。
收複沈陽之戰,雖然盧象升并未和建奴直接作戰,等于是從逃跑的建奴手中接收的沈陽城,但是仍然需要犒賞将士。而且遼東全部收複,要重新休整邊牆,建立防禦體系,後續又需要很大支出。
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用錢,而沒了加征的遼饷,僅憑國庫的收入自然無法應付這一切,朱由檢悲哀的發現,他剛剛鼓起一些的内庫又被掏空了......
缺銀子,非常的缺銀子,自從登基以來,缺銀子已經成為了常态,雖然朱由檢努力的搞錢,卻仍然無法改變缺銀子的現狀。
眼下朱由檢内庫收入來源分為四大塊,一是海貿所得,二是稅務司,三是織造衙門礦監稅使,四是張家口、得勝堡和蒙古人的口外貿易以及天津的紡織工坊所得。這四塊的收入都是直接進入皇家内庫,朝廷戶部無權過問。
去年是海貿收入第一年,一趟倭國之行,便帶來了兩百萬的收入,今年船隊又去了倭國,卻還未返回。春季的時候李彥直組織了一次南洋海貿,主要去呂宋和佛郎機人貿易,一來一回賺了差不多有四十來萬兩銀子,雖然沒有去倭國獲利豐厚,但也是不錯了。不過李彥直要打造海船,鑄造火炮火铳花費也很大。
海貿之利甚大,但據李彥直回報,現在的最大問題是貨源問題。去年倭國貿易之所以獲利很大,因為李彥直鄭芝龍的水師在沿海搶了二十多艘海船,而這也成功的赢得了福建海商的敵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