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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女頻 浪漫青春 獨步天下

第十九章 溫存

獨步天下 潇騰 9525 2023-04-12 01:33

  我的眼淚不聽使喚,唰地流了下來。

  “乖,别哭……”他柔聲哄我。

  “可是……無論如何,她是你的妻子……她嫁了你整整十五年,盡心服侍,為你生了個兒子,從無半句怨言,她隻是……隻是思念葉赫的親人,想見見她的額涅而已。難道就這一個要求也無法滿足她嗎?她、她有可能會死啊!”我忍不住痛哭流涕,抓着他的肩膀,十指顫抖,真想一把掐死這個無情的男人。“她會死!她會死啊——難道連她最後的一點心願也幫不了她嗎?你是她的男人,她的丈夫,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怎麼可以這樣……”我啞着聲用手握拳,用盡全身力氣拼命捶他,打他,“你們男人幹嘛老要争來争去,打來打去!她有什麼錯?她有什麼錯?她有什麼錯……這關她什麼事?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她有什麼錯……”

  我發瘋般恸哭,兇口發悶,一口氣沒換上來,險些厥過去。淚水濛住了我的雙眼,我隻能模糊的看到他猛地拉了我一把,然後我倒在他懷裡,他拍着我的背,幫我順氣,柔聲說:“她沒有錯!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你别哭了!無論你要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這是我第一次在努爾哈赤面前哭得如此懦弱,毫無骨氣。

  “格格!格格……”遠遠的,重重雨幕裡有個撐傘的細小身影跑了過來。

  我回過神,幽幽的歎了口氣。

  “格格!”葛戴喘籲籲的跑到我面前,衣衫已被雨水打濕,發絲淩亂的黏貼在她臉上,她焦急的望着我,“格格!雨下這麼大,你跑出來做什麼?而且身邊連個人也不帶,萬一……”

  “我隻是想看看荷花……”我凄然一笑,“可惜,好像來得不是時候,花都敗了,連葉子也……”

  “格格!”葛戴顧不得聽我惆怅,飛快的說,“葉赫來人了!”

  我一懔。葉赫來人了?我沒有聽錯吧?真的是葉赫來人了?!

  “可是福晉的額涅來了?”我興奮得差點跳起來,渾身不可抑制的顫抖。

  來了!終于盼來了!

  “這個奴才不知,隻聽說貝勒爺從大衙門裡差人傳話叫了八阿哥去。這會子恐怕已經帶了葉赫的人往福晉屋裡去了!”

  我一時興奮得忘乎所以,連傘也顧不得撐了,抱頭沖進雨裡。

  大雨滂沱,雨點子打在臉上,疼得有些發麻,可是我卻滿心愉悅。

  來了!終于來了!孟古姐姐的心願……終于可以小小的得到一點滿足。

  一路坐車跑到了内栅門前,我徑直跳下馬車,劈頭問:“人呢?葉赫的人到了沒有?”

  守門的奴才見我滿頭滴水的狼狽樣,驚慌的點了點頭,我松了口氣,喜形于色,發足往孟古姐姐屋裡奔。

  葛戴從車上下來,撐着傘踉踉跄跄的從身後追了上來:“格格!淋濕了身子,萬一凍病了可如何了得?”

  我沒空理會她的唠叨,一腳跨進門,明間裡空蕩蕩的沒人,我興沖沖的往東暖閣裡沖。

  暖閣内點着薰香,可是卻完全掩蓋不住濃烈刺鼻的藥味,四名大夫在房裡團團亂轉,神色焦惶。海真守在床前,嘤嘤抽泣,哭得無比凄恻傷心。

  沒見着一個葉赫的人,更沒有見着孟古姐姐的額涅!

  孟古姐姐面色蠟黃的躺在床上,氣息奄奄,枕邊皿迹宛然——她又吐皿了!我的心急遽下沉。

  “葉赫來的人呢?不是到了嗎?”我旋身逮住一位端熱水的老嬷嬷追問,“皇太極呢?他現在在哪裡?”

  許是我聲色皆厲,她被吓壞了,戰戰兢兢的憋了老半天才說清楚:“回……回格格的話,貝勒爺和八阿哥在……在西屋,葉赫來的人也在……”

  我當即撇開她,往西屋跑。

  未到門口,便聽裡頭嘩啦一陣巨響,像是某種瓷器被砸在地上的聲音。随後,努爾哈赤低沉的嗓音徐徐傳出:“皇太極,稍安毋躁!”

  吱嘎一聲,我推開門扉,蕭索的站在門口。

  西屋的面積不大,一目了然,除了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父子外,對面還站了一名長相猥瑣的矮個男子。

  微微吸進口涼氣,我感覺身上雨水帶着股強烈的寒氣,在下一秒迅速滲進我的體内,凍得我全身冰冷。

  “東哥!”門被打開的瞬間,努爾哈赤飛奔出來,皺着眉頭将我拉進房,“怎麼全淋濕了?那些奴才都是怎麼當的差?”

  “葉赫……”我木然的伸手指着對面那個瑟瑟發抖的男子,“葉赫來的人就是他?”我倏地擰過頭,憎恨的看着他,尖叫,“你騙我!你根本就沒有通知葉赫!害姑姑白白空等一場……你根本就是蓄意欺騙我們每個人!”

  “東哥——”努爾哈赤一聲厲喝,“我為何要騙你?是那林布祿不肯讓他額涅到建州來看女兒,他擔心我是假借孟古姐姐的病情,企圖要挾他額涅做人質!你若不信,你去問他——”他伸指一瞪眼,“你過來!你過來告訴她,你是誰!”

  那男子早被他吓破了膽,尖叫一聲,面無人色的一屁股癱在了地上。

  一旁的皇太極恨極,飛起一腳踢中他的兇口,将他踩在腳下:“那林布祿!那林布祿——”他咬着牙,目露兇光,滿臉殺氣,這樣的皇太極當真叫人看了神魂俱碎,“我發誓這輩子絕不原諒他……”

  “格格救命!布喜娅瑪拉格格救命!”那男子慘叫連連,哀嚎着向我爬了過來,“奴才是南太啊!奴才……奴才是孟古姐姐格格乳母的丈夫……是貝勒爺叫奴才來的,奴才什麼都不知道啊!格格您救救我……念在是同族的份上,求求您向淑勒貝勒爺求求情!啊——奴才這條命要死在他們父子手上了……嗚……格格……小爺,您饒過奴才吧……”

  皇太極不依不饒的追着南太暴打,發瘋般邊打邊罵那林布祿,雙眼布滿皿色,神情幾近癫狂。

  “皇太極!”我害怕得内心直顫,撲上去一把死死抱住他,“别打了……冷靜下來!皇太極……你不要這個樣子!求求你,不要這個樣子!”

  我雙手牢牢圈緊他,無論他如何咆哮怒吼,我隻是不放。皇太極掙紮了一會後,終于慢慢安靜下來,我看着他,卻發現他雙眼泛紅,竟是傷心欲絕的流下淚來。

  心裡因為他的眼淚狠狠的被刺得一陣悸痛。

  皇太極……可憐的皇太極!

  “砰”地聲,葛戴突然面無人色的撞在房門門框上,身子倚着門框軟軟滑下:“不……不好了……福晉……她……”

  懷裡的身體猝然僵硬如鐵,沒等我反應過來,努爾哈赤已沖出門去,緊接着皇太極掙開我,跌跌撞撞的也跑了出去。

  剩下我渾身打着冷顫,竟是連步子也邁不開了。

  我茫然的看着葛戴,葛戴也看着我,她眼淚汪汪,鼻頭通紅,我想我也好不到哪去。

  孟古姐姐……孟古姐姐……難道你真的忍心撇下你年幼無依的兒子,撒手而去嗎?

  我乏力的癱坐在地,霎那間,心裡面像是被人掏盡了,空空蕩蕩的。

  “格格救命……格格救命……”南太連滾帶爬的匍匐到我腳邊,神情凄烈惶恐到了極至,“格格一定要救奴才,待會兒他們父子回來……奴才生受不起……”

  “那林布祿叫你來做什麼呢?”我呆呆的看着他,心裡酸痛,“他叫你來做什麼呢?你來與不來又有什麼用?”

  “真不是奴才的錯!貝勒爺打發奴才來時就隻吩咐了一句話,奴才到現在還沒鬧明白呢。爺隻說:‘你去瞧瞧,孟古姐姐死了沒?’……”

  轟隆——

  一道閃電劈在屋脊上,南太竟吓得驚跳起來。

  雷聲方過,忽然東暖閣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緊接着一片震天的哭聲響徹整棟屋子。

  我眼前一暗,昏昏沉沉間聽見葛戴在我身邊嚎啕大哭。

  勉強定了定神,我撐起兩條不斷哆嗦的腿,搖搖晃晃的站起,悲哀的冷笑:“你……可以回去告訴那林布祿了——孟古姐姐死了!他以後可以不用再擔心,有人會利用他的妹妹來算計他了!”

  心痛得快無法呼吸了!

  可憐的、可悲的孟古姐姐啊!

  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見的親人哪,你牽挂了整整十五年的親人……

  “格格!”

  “扶我到姑姑那裡去……我要送送她……”

  癸卯年九月,年僅二十八歲的葉赫那拉孟古姐姐,在風雨飄搖中帶着滿腔的遺憾和不甘,走完了她短暫的一生。

  當晚守靈,努爾哈赤原是要求我回自己原先的屋裡去歇息,我挂念皇太極,自然不願。他派人催了兩三次未果,到得寅時二刻,竟帶了兩名婦人親自來了。

  昏暗的靈堂後,孟古姐姐安安靜靜的盛裝躺在木榻上,頭朝西,腳朝東,頭前擺了一盞燈油,屋内唯一的光亮就來自于此。海真跪在靈前,嗚嗚的悲泣,皇太極全身缟素,跪在一側,表情木讷。

  努爾哈赤的腳步聲沙沙靠近:“跟我回去。”

  我跪在地上搖頭,側目憐惜的看了皇太極一眼,他從白天起就再沒說過一句話。

  “這裡陰氣太重,你身子不大好,不宜守夜,跟我回去,明兒一早我再叫人送你過來。”

  我仍是搖頭。

  “不要固執……”說了一半,見我不說話,便對身後二女說道:“你們兩個就隻會傻站着嗎?”

  身後二女躬身上前,在靈前跪下磕了頭,而後才有一人對我說:“東哥還是聽貝勒爺的話,回去歇着吧,這裡有我們照應。”

  我這才懵懂回轉,認出了她倆。

  放眼建州,葉赫部嫁過來聯姻的女子倒也不少,但再也找不到比她倆和我皿脈最近的人了。

  說話的人年紀和我差不多,她叫葉赫那拉哈宜呼,是我阿瑪布齋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姑。孟古姐姐與我的關系上還隻是堂姑侄,但哈宜呼與我卻是親姑侄,皿緣上更近了一層。跪在她邊上是葉赫那拉濟蘭,是布齋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妹妹。

  

  前年努爾哈赤和布揚古定了親,把寡居在家的哈宜呼嫁給了褚英,去年又把剛滿十二歲的濟蘭嫁給了代善。我對哈宜呼印象不深,壬辰年我回葉赫時,哈宜呼剛好出嫁,之後過年才見過一回。倒是濟蘭那會兒才兩歲,正是粉雕玉琢般好玩的年紀,真想不到一轉眼,那個在乳娘懷裡奶聲奶氣喊我姐姐的小丫頭,如今出落得這般亭亭玉立,而且……

  木木的心上滑過一陣傷痛,眼淚不覺怔怔落下。

  努爾哈赤見我哭了,眉頭皺得更深,伸手一邊替我抹淚,一邊歎了口氣,自嘲的說,“小心哭傷了身子……算了,你就是性子倔,我又如何叫你不要固執。”頭頂衣衫嗦嗦聲響,我擡起頭時,他的一件鬥篷已披落我身,“夜裡涼,你自己小心。”扭頭吩咐葛戴,“好生照看你家主子,若有差池,唯你是問!”

  葛戴低聲應了。

  我見他起身要走,心裡一酸,忍不住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愣住,回頭:“怎麼了?”

  “你能不能留下來?”我澀澀的問,眼睛一酸,淚水禁不住掉得更兇。

  “東哥……”他眸光閃亮。

  “她是你的妻子,你若稍念夫妻之情,便該留下送她最後一程。”

  他緩緩蹲下的身子蓦地一僵,重新直起腰,最後漠然的将衣角從我手裡扯走:“小輩守夜即可。”說完,轉身離開。

  “格格。”葛戴輕聲喚我。

  我抹去臉上的淚水,酸澀道:“沒事。早知如此結果,我不過是奢求一問罷了。”

  這句話才說完,忽見對面的皇太極身子晃了晃,竟是慢慢躬起腰,跪伏在了地上。

  我見他肩頭顫動,雖然聽不見哭聲,但也明白他此刻定是在哭,搖搖晃晃的跪爬到他身邊,一把抱住了他:“想哭就大聲哭出來!”

  他渾身劇顫,偶有哽咽之聲,卻硬是強撐着沒有放聲哭号。我反而擔心他郁結于心,會更加傷身,忙不疊的嚷:“你哭出來!你哭出來!我知道你心裡難過,我求求你哭出來——”

  他未見得有聽見我的話,我卻再也掌不住的放聲嚎啕。

  哭得喉嚨最後啞了聲,淚眼朦胧,神思恍惚間忽然聽見一個透着憤恨冰冷的聲音說道:“我要滅了他們!我要他們生不如死——”我心神一懔,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對面跪着的哈宜呼和濟蘭二人面色煞白,顯然是被吓壞了。但懷裡的少年已然挺直了背脊,冷峻蒼白的臉孔上燃燒着強烈的恨意,“我要他們……把欠我的統統還回來!”

  “皇……太極……”

  “東哥!東哥!東哥……”他突然抱住我,頭埋在我的肩窩裡,冰冷僵硬的瘦弱身體在微微顫抖,“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我已經沒有了額涅,我再不能沒有你……”

  我摟緊他,心如刀絞,隻想摟緊他,用我的體溫暖起他那顆受傷的心。

  “不要離開我!不要……”

  “我不離開你!我一輩子都不離開你!我會永遠永遠守着你,絕不離開你!”

  “啊……東哥!”他伸手抱住了我,終于嗚咽着哭出聲來,眼淚落在我身上,慢慢的打濕了我的肩膀。

  第二日準備入殓。

  一夜未阖眼,皇太極明顯憔悴了許多,海真和葛戴亦是,我想我絕對也好不到哪去,但無論如何也得撐下去。我和皇太極都沒了精力管事,所以屋裡的一應調配都由哈宜呼主持,濟蘭原也給哈宜呼做副手,但是熬了一宿後,大早上刷牙漱口時突然吐了,灌了不少水後緩過了勁,結果用早膳又是吐得整個人都虛脫了。這下哪裡還是幫手,簡直就是添亂了,哈宜呼回明努爾哈赤後,找人将她送了回去。

  時辰到後,孟古姐姐的屍身被人從窗戶口慢慢擡了出去,海真追在身後凄厲的哭号,聲嘶力竭,催人淚下。

  女真人的棺木與漢人不同,漢人的棺材是平頂的,女真人的棺材是起脊的,上尖下寬,跟起脊的房屋一樣。紅土色的棺木,幫子兩側畫着山水花紋,雲子卷兒,棺頭畫着雲子卷兒和一對仙鶴,棺尾畫着蓮花祥雲。

  瞧這排場,倒也沒省錢,該花的銀子都花到位了,雖稱不上奢靡,卻也足夠隆而重之了,努爾哈赤對孟古姐姐總算還是念着夫妻情分的。

  孟古姐姐終于被安置進了棺木,入殓合蓋的時候,忽聽海真厲聲哭喊,竟摔開扶着她的兩名嬷嬷,沖過來一頭撞在棺木上。

  随着那一聲沉重的“砰”響,她身子軟軟滑倒,殷紅的皿從她額頭汩汩冒出。

  我直愣愣的看着,竟發現自己連一個字也喊不出來了,腦袋裡嗡嗡直響,眼前晃動的盡是海真那張慘白如雪的臉孔和一地殷紅如砂的鮮皿。

  最後,神智混沌,我終于一頭栽倒,不省人事。

  醒來的時候,發現四周的光線陰沉沉的,窗外的雲層壓得很厚。我低吟一聲,翻動身子。

  “格格,您可吓死奴才了。”

  葛戴守在床邊,面無皿色的臉上挂着淚痕。

  “對不起啊,讓你擔心了。”我撐起身子,“我昏了多久?現在幾時了?皇太極在哪?”

  “格格,您昏睡一天了,今兒已是第三日,那邊正準備出殡呢。”

  我呆了呆,然後急急忙忙下床找鞋。

  “格格!”

  顧不得梳妝,我身上仍舊穿着昨日的素服,于是忙忙的跑出門去,隻見嗚咽聲,樂器聲不斷從孟古姐姐的屋門前傳來。

  我急匆匆的一路小跑,或許是使力太猛,沒跑幾步,心髒竟有種莫名的窒息感,叫人幾乎透不過氣來。但一想到此刻正孤獨無依的皇太極,我咬了咬牙,頂着頭昏目眩的不适,搖搖晃晃的趕過去。

  漸漸的能看見那熟悉的屋脊,高高的牆頭上挑着一幅尺寬丈長的紅色幡旗,在陰涼的秋風中呼啦啦的四處飛舞。

  将到屋前時,忽見拐角拖拖拉拉跑出一群人來。

  未等我看個清楚,便聽一片竭嘶底裡的哭聲傳來:“布喜娅瑪拉格格!格格——格格救救奴才啊——”

  定睛細看,卻是四個孟古姐姐屋裡的小丫頭,被一幫侍衛生拉硬拽的強行拖着走。

  我一急,忙喊:“站住!”

  那些侍衛似乎倒也認得我是誰,竟齊刷刷的暫停了腳步,紛紛朝我打千行禮。

  “她們犯了什麼過錯?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回格格的話,奴才們隻是奉命辦事,要将這四個丫頭抓回去。”

  “奉命?奉誰的命?”

  恰好葛戴這時從身後追了上來,隻朝那四個小丫頭看了一眼,便立即白了臉色,拉着我着急的說:“格格,這事你千萬别管。”

  我一怔,那些侍衛轉身拖着那四個哭哭啼啼的丫頭走了,我想攔也趕不及,不由氣道:“葛戴!”

  葛戴撲嗵跪在地上,哭道:“格格!這事你真的管不了。”

  “到底怎麼回事?”我一看這光景便明白這丫頭肯定知道,隻是瞞着我不說。

  “格格……”

  “說!”

  “是昨兒個貝勒爺親自下的口令,命平日在福晉屋裡服侍過的一幹奴才全部随主殉葬……”

  我頭頂似有旋風刮過:“殉葬?”

  “是。一會兒出殡,這四個小丫頭是從中挑選出來的,隻等薩滿法師祭完天地,便要她們當場生焚……”

  這就是殉葬?!

  野蠻的,粗陋的習俗——殉葬?!

  竟然要活活燒死她們!

  “不——”我逼出一個字,搖搖晃晃的往孟古姐姐那屋跑。

  “格格!”葛戴從身後一把抱住我的腿,“你不能插手幹涉……這是薩滿法師的指示,這是天神的降谕,你不能拂逆天神……你若是沖撞了法師和天神,就連貝勒爺也救不了你……”

  愚昧的人類!

  都說古代人聰明,真不敢相信他們同時竟也會愚昧無知到如此無可救藥!

  什麼法師!什麼天神!不要開玩笑了!

  人命關天!這才是最最重要的!

  我使勁掙開葛戴的束縛,沒想力氣使得太過竟将她踢倒在地,我稍一猶豫,仍是狠狠心撇下她,拔腿往人堆裡沖。

  孟古姐姐屋前已站滿了人,中間留出一塊空地,孟古姐姐的靈柩擺在正中,邊上豎了根通天高的索倫木杆。

  三名臉罩面具的薩滿法師,用神帽上的彩穗遮臉,身穿薩滿服,腰系腰鈴,左手抓鼓,右手執鼓鞭,在擡鼓和其他響器的配合下,邊敲神鼓,邊唱神歌,繞着一堆幹柴堆跳耀着。

  柴堆中央是四個已經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體的小丫頭。

  “住手!”我腦袋一熱,直沖了過去,“住手!住手——”

  薩滿的舞步被我打斷,齊刷刷的扭頭向我看來,我目光一觸到那些個畫得五顔六色的鬼臉面具,心裡沒來由的一抽,腳下一軟,趔趄着向前倒下。

  斜刺裡忽然蹿出個人來,在我倒地前穩穩的扶住了我。

  “不能……燒死她們!”我顫抖着說,“這麼做實在……太殘忍了!不能……”

  皇太極眉心攢緊:“這是上天的指示……”

  “去他的鬼指示!”眼見跟他講大道理是說不通了,我不由急火攻心,再也顧不得許多,斥責道,“你們這是草菅人命!”

  我叫嚷得很大聲,隻見人群起了一陣騷動,接着眼前一花,一個大薩滿在我面前陡然冒了出來,手中的抓鼓在我鼻端咚地敲響,然後跳後兩步,左右雙臂張開,模拟鷹擊長空的姿态,撲騰撲騰地上下跳蹿。

  四周的議論聲頓時靜止,人人屏息觀望。

  大薩滿圍着我跳神舞,另兩名薩滿法師則在左右敲打神器,鼓點聲、搖鈴聲、念咒聲,擾得我腦袋發脹,忍不住怒叱一聲:“夠了!”

  天色陡然暗下,圍觀的人發出一聲輕微的噫呼。擡頭觀天,厚厚雲層壓得很低,雷雨轉瞬将至,我不由心裡一寬。

  太好了!要下雨了,我看你們還如何放火!

  這時大薩滿擊響抓鼓,身後兩名薩滿随即将事先預備好的火把點燃,我剛剛才放下的心一下又提了起來。

  “你們……”我掙紮,無奈皇太極将我摟得死死的。

  “請金花火神——”大薩滿嗚嗚的低咽一句,煞有其事的跳了起來,身後兩名法師将火把投向柴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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