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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女頻 浪漫青春 獨步天下

第三十八章 驚魂

獨步天下 潇騰 17424 2023-04-12 01:33

  白色的天花闆,白色的牆,牆體表面的牆粉有些斑駁脫落……空氣裡彌漫着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

  我眨了下眼,确認頭頂上吊着的,果然是一台貨真價實、蒙塵生鏽的大鐵吊扇。

  “醒了呢,這下子可以趕得上飛機了。”

  我詫異懵懂的扭頭,一旁穿白色羽絨服的男人正笑嘻嘻的盯着我——那是……有宏!

  “我……”我略略擡頭,卻感覺身子很沉,腦袋暈暈的,一點力也使不出來。

  怎麼回事?

  我回來了?回到現代了嗎?這麼說,我沒有死?還是,我又在做一個回到現代的夢?

  門口快步進來一名穿白大褂的男醫師,身後跟了一名護士小姐。

  護士迳直過來給我量體溫,醫師則是直接伸手按在我額頭上,大拇指一擡,将我眼皮很粗魯的給掀了起來。我疼得呲牙,緊接着聽到他沖護士叽哩咕噜的說了一長串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

  好容易等這一男一女出去了,我奇怪的問有宏:“到底怎麼回事啊?這是在哪?他們剛才說什麼?”

  “在醫院啊!”他将床邊的凳子拖近些,“渴不渴?”

  我搖頭,急問:“你小子講話能不能一口氣講完啊,白癡都知道這是醫院了。我是問你……”

  “才醒過來就有力氣罵人了!啧啧……真不愧是阿步啊!”

  我氣惱的擡起右手,卻發現手背上正打着點滴,不由愣了下。有宏趁我發怔的間隙,早跑到門口去了,臉上仍是笑嘻嘻的:“我去找sam!不是我不給你翻譯啊……隻是剛才那蒙古大夫說的是啥鳥語,我也聽不懂……哈哈!”

  蒙古大夫?

  迷茫的扭過頭,我開始仔細打量四周——很簡單的一間病房,擺了三張床位,除了我這張床位外,另外兩張都空置着。牆上貼了一些标語,寫的卻不是中文——是了,我應該還在外蒙古,并不在國内。

  腳步聲徐緩響起,我回過頭,sam沉着臉站在病房門口。

  心沒來由的一顫,sam臉上那種冷冰冰的神情似曾相識。

  “沒事了?”他淡淡的問我。

  有宏從他身後跨進門,笑說:“醒來就能兇人了,當然不可能會有事啦。”

  我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慢騰騰的從床上坐了起來,背靠在枕頭上,感覺四肢有些僵硬酸麻:“我睡了多久?”

  “三十五個小時。”sam一絲不苟的回答。

  果然……我擰緊了眉頭,心在隐隐作痛。

  三十五年的夢,恍若隔世。流光飛舞,愛恨糾纏,而真正從指縫中不經意流逝的卻僅僅是三十五個小時而已。

  好荒謬!好……可悲!

  “阿步,怎麼了?還會不舒服嗎?”有宏見我表情痛苦,忙收了玩笑之心,“我去叫醫生吧,可别是煤氣殘毒沒有清除幹淨。”說完,他急匆匆的轉身走了。

  “煤氣?”我瞪眼。

  “嗯,煤氣中毒!”sam睃了我一眼,冷淡的眼眸中漸漸有了幾許暖意,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嚴厲,“我們住的那間旅店設施不是很好,通到你房裡的那段煤氣管道老化了。昨晚上你一個人待在房裡打電腦,結果就這麼昏過去了。要不是當時你和你朋友正在MSN上聊天,她及時打電話到我手機上,我想……”

  “等……等等!”我糊塗了,有種對時間概念的強烈混淆,“昨晚上旅店煤氣中毒?那怎麼可能?我和白晝月聊完天,保存好照片是淩晨一點多,我記得我後來睡了會兒,兩點多的時候明明還被你們叫起來了,去喀爾喀草原看墓……”

  “那是你在做夢吧?!”sam很肯定的斷言,有些憐憫的瞟了我一眼,“你早昏過去了,兩點多你正在急救室裡搶救呢。”

  “啊?那……古墓呢?布喜娅瑪拉的墳墓,明明……”

  “什麼古墓?布喜娅瑪拉是什麼東西?”

  一切都已成空!不過是場太虛夢境……

  我很想告訴自己現實就是如此,必須得認清事實,看清楚什麼是真,什麼是幻。可是,夢裡的一切都顯得太過真實,清晰得可怕。不管這是否真的隻是個夢,我的心曾經真真切切的為這個夢而痛過,為夢裡的人魂牽夢萦過……

  有宏調侃我說:“阿步醒來後變乖了,以前老愛張牙舞爪的,病了以後居然有幾分女人味了。”聽了這話,我真想拔了針頭,直接跳起來掐死他。敢情他以前一直都沒把我當過女人!

  Sam則固執的認為我的精神狀态不佳,是因為還沒痊愈,于是自作主張的退掉當天下午的回程機票,強迫我留院觀察,順便接受全身體檢。

  其實這家小醫院的醫療條件有限,病房裡甚至都沒通暖氣,更别提空調、電視什麼的了。我越住越不耐煩,每每一躺下滿腦子就會更加胡思亂想,夢境裡的一幕幕情景會自發的在腦海裡浮現重演。

  我就快被這種似假還真的幻象弄得精神崩潰了。

  第四天,再也忍受不了的我強烈要求出院。sam拗不過我,在醫生确診我已無礙的情況下,替我辦了出院手續。

  簡單的收了幾件衣物,回到原來住的那間小旅館,其他同事早退了房,搭乘三天前的飛機回了上海,留下來的隻剩下sam、有宏和我三個人。

  其實想想他們也是關心我,不然早走了——喀爾喀草原環境美則美矣,隻是條件太差,對于在大城市住慣的人來說,這裡簡直可以比拟四百年前的……

  啊,不能再想了!真的不能再胡亂想下去了!沒有四百年前,什麼都沒有!

  “阿步,好了沒?”

  “好了!”我背上簡單的行李背包,将最最寶貝的相機一股腦的全挂在脖子上,最後手裡提了筆記本電腦。

  有宏噗嗤一笑:“逃難的又來了呀!”

  我擡腿作勢踹他:“去!給姑奶奶閃一邊去!”

  “真的确定不用我幫忙扛行李?”

  “就你那粗心大意的腦子?謝了!上回去趟韓國,就讓你幫忙提了一下電腦,十分鐘的工夫,你就有本事把它給我摔了。”我拿眼惡狠狠的瞪他。

  “那多久以前的事啦,你還記着?”

  說話間出了房門,sam簡單的背了個單肩包,筆直挺拔的站在走廊的過道裡,手裡揚着三張飛機票:“晚上十點的飛機,還有三小時飛機起飛。從這裡趕到機場最快也要兩個半小時,你倆确定還要繼續留在這裡拌嘴嗎?”

  有宏聳肩,我撇了撇嘴,低下頭,從sam身側經過,默不作聲的往外走。

  Sam說話做事老是陰陽怪氣的,雖然有時候也明知道他本意不壞,可就是不愛說笑,老喜歡繃着張酷酷的帥哥臉,迷死膽大的,吓死膽小的。

  “等等!”sam突然在身後喊住我,我低着頭踢着鞋子轉過身,“這是送你到急診室時,醫生從你手上摘下來的……還給你。”

  沒等我擡頭,眼前嗖地飛過來一件綠油油的東西,吧嗒撞在我兇口,我一時情急慌了手腳,狼狽的低呼一聲後,趕忙用空着的左手抓牢了。

  觸手冰涼,凍得像塊寒冰。

  我先是一愣,待看清那東西時,隻覺得眼前一陣眩暈,體内的皿液似乎在下一秒奔騰逆流。我使勁眨了下眼,手裡的東西并沒有消失,那冰冷的觸感真實的停留在指尖。

  “什麼東西啊?”有宏好奇的叫道,“有點眼熟。”說着,伸手過來拿,我下意識的退後一步,五指收攏。

  “慈禧太後的陪葬品,十八翡翠碧玺珠串。”sam淡淡的說,“仿真度很高啊,不像是地攤上賣的次貨。”

  有宏驚喜的叫道:“我瞧瞧!給我瞧瞧!”

  我心咚咚狂跳,一時震駭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見有宏伸手過來搶,忙閃過身,将手串塞進衣服口袋裡:“有什麼好看的,赝品而已,不值錢的東西。”見他還不死心的不停糾纏,不禁很不耐煩的叱道,“跟你說了沒什麼好看的!你一個大男人看這種女人飾品幹什麼?煩不煩啊?”

  有宏尴尬的頓住身形。

  接收到sam投射過來的若有所思的目光,我心裡一慌,覺察到自己剛才的态度和語氣都顯得過于激烈,忙讪讪的一笑:“好了,快走吧!不然真的要誤點了。”

  機艙内溫度适宜,頭等艙座位寬綽,隻坐了十來名乘客,此刻都在閉目休息。

  窗外一片漆黑,窗面如鏡,清晰的映出我略顯憔悴的面容。我無聲的歎了口氣,将視線緩緩收回。炭筆無意識的在手指間飛快轉動,望着紙上素描的那張熟悉臉孔,我的心一點點的為之悸痛。

  “在畫什麼?”身側有宏放下報紙,壓低聲音湊了過頭來。

  我緊張的将畫紙抽走:“沒什麼,随便塗鴉……”

  沒想到有宏的動作比我還快,唰啦一下,我手裡一空,畫紙被他搶走。

  “這……你在畫sam?”他感興趣的低呼,“畫的挺傳神啊!早就聽說你人物素描功底不錯,什麼時候也給我畫一張呀?”他壓低着說話聲音,将畫紙還給我,指着那張臉的額頭,“為什麼不加上頭發?這樣腦門光秃秃的sam看起來好好笑……”他忍住笑,偷偷往左側過道瞥了一眼。

  Sam正戴着眼罩,耳朵裡塞着耳機,窩在柔軟的椅墊内假寐,也不知到底有沒有睡着。

  “嘁!”我不悅的将紙揉成團,“我亂畫的,也隻有你這個大近視才會把這看成是sam。”

  “不是畫他?”

  “不是。”我頓了頓,捏緊紙團,“我的素描水平還沒那麼高。”

  “哦……”有宏顯得有些失望,重新撿了報紙,蓋在臉上,含含糊糊的說,“我先眯會兒了。阿步,你也打個盹吧,你臉色不是很好……”

  “嗯。”我随聲應着,目光不經意的穿過有宏,投向sam。

  紙團被重新打開,紙上被淩亂褶皺扭曲了的英俊輪廓,有着令我心動驚悸的熟悉棱角鋒芒,我狐疑的再次看了眼sam——像嗎?很像嗎?

  不……我感覺不出。

  即使那股冷峻的氣勢有些相似,但是sam就是sam,他永遠不可能成為我夢裡的那個他!

  眼角不知不覺的濕潤起來,我吸了口氣,手伸進身旁的羽絨大衣的口袋裡,指尖觸到僵硬的圓潤冰冷。我不禁一顫,将那串翡翠珠子取出,柔和的燈光下,圓潤無暇的珠玉淡淡的散發出溫潤的光澤。

  沒錯!是那串手串!

  我心魂劇顫,這的的确确是皇太極送給我的那串翡翠手串!情難自抑的,我顫抖着雙手,将珠串湊到唇邊,輕輕印上一吻,眼淚嗦地聲墜下,濺在了畫紙上。

  淚水将紙潤濕,畫像的臉孔漸漸變得模糊起來,我急忙抽了餐巾紙去吸,慌亂間手串不小心掉落在地毯上。我低呼一聲,彎下腰低頭去撿。

  手指抓到珠串的一瞬間,忽然感覺身子一震,随着往前沖的慣力,我從座位上摔了出去。

  機艙内的燈管啪啪爆響,一盞盞照明燈逐一炸裂,電線短路碰得火花四濺,然而座位上的乘客沒有一個被驚醒,包括有宏、sam在内,全都渾然未覺似的照常閉着眼睛坐在椅子上。

  我心生懼意,沒等張嘴尖叫,下一秒機身整個颠倒翻轉過來,我被抛離地面,驚駭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空中響起:

  “布喜娅瑪拉……布喜娅瑪拉……布喜娅瑪拉……”一聲又一聲,像纏綿的喘息,像痛徹的低吟,更像是一聲聲絕望而又悲涼的呼喚,“布喜娅瑪拉……布喜娅瑪拉……”

  我呼吸一窒,心髒像被人猛地狠狠捏住。

  “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要離開……回來……回來……悠然……求你……回來……”

  手中的珠串突然發出一團強烈的綠色光芒,刺眼奪目的從我的指縫間穿透射出,陡然間照亮整個機艙。

  那團光芒由綠變白,最後籠住我的全身,眼前頓時顯出白茫茫的一片……機艙、座位、乘客,統統都不見了,隻有那團熾熱的白光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光芒終于一點點的斂去,變得不再刺痛眼球,我擰着頭小心翼翼的睜開了眼。

  “阿嚏!”身上感到一陣冰冷,寒氣入骨,我攏着鼻子連打了三個噴嚏,凍得渾身哆嗦。

  四下裡白茫茫的一片,濕氣又厚又重,我的長發很快被水氣打濕,糾結成一绺一绺的垂在兇口。黑暗中的能見度因此大大降低,我的第六感告訴我這不大像是在機艙裡,難不成又是在做夢?

  偷偷掐了把自己的手背。

  “咝!”很疼,疼痛感真實而分明,可是我卻仍不大敢相信自己的感官。

  “sam?有宏?”我試着小聲喊了兩聲,沒回應,四下裡悄然發出一種空曠的回振。“sam——有宏——”聲音逐漸放大,那種空曠的回音振蕩也随之加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飛機失事?機毀人亡?

  不!不!我甯願自己是在做夢。

  忐忑不安的走了幾步,身體越來越冷,這溫度起碼已經降到零度,加上空氣潮濕,壓得我有點透不過氣。發梢表面已經蒙上一層白霜,口鼻中呵出的白氣融于黑暗中,我開始感到莫名的恐懼。

  即便這是夢,也一定是個噩夢!

  “喔!”一個沒留神,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下,我跌倒,雙手及時撐地,掌心接觸到的冰冷堅硬的皮革。

  我爬起退後兩步,沒來得及看清腳下的是什麼東西,腳後跟又踢到一件硬物,當當有聲。猛然旋身,我恐怖的倒抽一口冷氣。

  天爺呀!這是……什麼地方?牙齒情不自禁的咯咯打起顫來,極目而視,在我的腳下匍匐卧倒的,竟是成堆連片的屍體——一個個身穿盔甲,頭戴盔帽的士兵屍體。

  這裡分明就是一處尚未清理過的戰場,人和馬的屍首縱橫狼藉的倒了一地,各色的兵器、旌旗散亂的插在泥土裡……

  我捂着嘴,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強烈的震撼和驚怖刹那間奪去了我的思維,我被吓懵了!足足僵了一分多鐘,我才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哇地聲大叫,沒命似的撒腿狂奔。

  這是夢嗎?這還是夢嗎?為什麼夢境會是如此的真實?

  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夢,那麼誰又能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地上的那些死屍全是漢人打扮,沒有一個是我熟悉的八旗辮子兵!我到底又來到了什麼地方?

  “嗒!嗒!嗒……”黑夜裡遠遠傳來聲聲清晰而又冷清的鐵蹄踏響。我猛地刹住腳,氣喘如牛,方才的一番驚乍狂奔,逼得我出了一身大汗,身上倒是不像先前那般冷了,可是内心的恐懼卻緊緊的抓住了我,令我不寒而栗。

  灰蒙蒙的遠處漸漸亮起一點火光,接着是兩點、三點……像是鬼火般,越聚越多,在半空中蜿蜒成一條參差不齊的長龍。

  我腿肚子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想跑,卻連轉身的勇氣都沒有。眼睜睜的看着那條長龍越逼越近,我撲嗵一下坐在地上,朦胧的黑夜裡隐隐綽綽顯出一團團的疊影,猶如鬼魅。

  噩夢……快點醒來!醒來!醒來啊——

  我在心裡不停的尖叫呐喊,然而嗓子幹澀,連一聲最輕微的嘶聲也發不出來。隻能顫抖着閉上眼,緊緊的抱住自己的膝蓋,瑟瑟發抖。

  馬蹄聲近在咫尺,過了好久,有人驚訝的大叫一聲:“見鬼,又轉回來了!”然後嘁嘁喳喳的響起一片議論聲。

  我猛然一震,剛才那人說的是女真話嗎?睜眼擡頭,離我不到十米開外亮了一排的火把,約莫兩三百名兵卒湊成一堆。我眨了眨眼,見他們竟是一副明朝漢裝的穿戴,雖覺奇怪,但不管怎麼說能确定對方不是鬼怪。我心下略定,隻要是活人,不是鬼怪,也就沒那麼陰森恐怖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大大松了口氣,有氣無力的從地上翻身爬起。

  “什麼人?!”锵锵聲不斷,數十人機警的拔出刀刃。

  “我……我……”我局促尴尬的站在原地,手指緊貼褲腿。

  “是個女的!”

  “穿的好奇怪啊!”

  “漢人?”

  我低頭略一晃目,發現自己身上仍舊穿着紫色高領羊絨衫,下身配着條月牙白的羊尼料子褲,再加上一頭離子燙披肩長發,難怪他們看我的眼神如此怪異。

  才尴尬一笑,四周倏地忽喇喇圍上來一大群人,将我堵了個嚴嚴實實。

  “綁了!押回去再說!”

  “等等!”一把清亮的聲線壓住了衆人的七嘴八舌,話音雖不高,卻相當具有威勢。周圍的嘈雜聲頓時消了音,空曠的夜裡就隻聽見他的聲音,“問清楚了,若是當地百姓,正好讓她帶路。遇上這鬼霧,咱們今晚要想能趕去錦州,希望就全落在她身上了。”

  我驚訝的眯眼,霧茫茫的瞧不大清楚,隻能看見那人騎在馬上,像是個将領,身量很高,可是體型卻極瘦,仿佛一陣風就能将他刮倒似的。

  明明是那麼單薄的影子,卻給人以一種強烈的壓迫感,雖然距離隔得有些遠,可是見他目光冷冷投來,我仍是打了個哆嗦。

  “給她件衣裳,瞧她那樣,可别給凍死了。”

  身邊的那位副将立馬應了,竟是親自下馬,将一件黑色的鬥篷拿了給我,我大為感激,哆哆嗦嗦的連聲稱謝,無意中觸及副将那戲虐爍爍的眼神,心裡卻是陡然一寒。果然他輕聲一笑,伸手在我下颚上摸了一把,笑道:“貝勒爺!這妞長得不賴,等過了今晚用不着了,便賞了奴才吧!”

  我心裡打了個咯噔,沒等那頭回答,脫口叫道:“你們想做什麼?”

  這些人明明就是女真人,為什麼要打扮成漢人模樣?

  這一驚非同小可,對方亦是大大一愣,那頭穿着漢人将服的“貝勒爺”噌地跳下馬來,三步并作兩步的邁到我跟前:“你說女真話?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早凍得手腳冰涼,可是當看清那人的長相時,卻是如遭雷殛,腦子裡轟地一聲巨響,完全懵了。

  “努……努……努爾哈赤!”我尖叫一聲,直想仰天昏厥過去了事,可我越是怕到極至,靈台卻是越是清醒。

  那張臉,削瘦中透着英氣,我敢說他絕不會超過二十歲,那股桀骜不馴的神氣,霸道淩厲的眼眸,與我記憶中年輕的褚英竟有八九分的相似——這是……努爾哈赤!年輕的努爾哈赤!

  天啊!我這究竟是跑到哪了?難道時光倒轉,竟将我送回到了更久遠的時代?

  一個趔趄,我茫然的身子晃了下,無意識的伸手去抓他肩膀,他卻沉着臉靈巧的一個側身,我因此扶了個空。膝蓋即将點地的瞬間,那副将攔腰将我抱住,勒着我的腰怒叱:“找死!這尊号豈是你随便叫得的?”說着一把揪住我的頭發,強迫我擡頭。

  

  我疼得吸氣,右手肘出其不意的向後用力一撞,他被我撞得發出一聲悶哼。然而棉衣畢竟厚實,他除了哼了聲外,毫發無損。而我的頭皮卻是緊接着一陣劇痛,被他扯斷大把頭發。

  我喝叱一聲,猛然旋身踢腿,一腳蹬向他的下身。這招陰損,可是逼急了的我哪裡還顧得了許多,隻想快些脫離他的魔爪。

  這一腳才踢到一半,突然半路被人出腳搶先踢在我的膝彎裡。我忍痛斜眼一瞥,竟是努爾哈赤,隻聽他沉聲笑起:“有點意思……放開她!”

  副将心有不甘,卻仍是遵照命令放開了我,我甩頭站直了腰背,怒目瞪向努爾哈赤。面對着這場滑稽又可笑的相逢,強烈的悲哀感已經壓倒一切,這一刻我隻求速死。

  不管這個夢境是真是假,我都沒勇氣再坦然面對下去。

  太荒謬,也太可悲了!

  我已承受不來這種命運的玩笑和捉弄!

  我看着他,兇腔中湧起無限悲哀,忽然再也抑制不住的大笑起來。他見我笑得瘋狂,不禁大大一怔,我笑出眼淚,最後淚如滂沱雨下:“你殺了我吧。”

  他的臉上明顯閃過一抹錯愕。

  “殺了我!”我厲吼一聲,“你耳朵聾了麼?我叫你殺了我!”

  我惡狠狠的撲過去,卻被副将死死拖住,他原本想直接将我摔出去,卻被努爾哈赤及時擡手阻止。

  少年老成的臉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他似乎在揣測我的真正用意,眸光深邃幽暗,閃爍不定。

  “殺了我——”我歇斯底裡的尖叫,“我不認得錦州,你不用指望我帶你去……”

  “為什麼想死?”他突然問道。

  我倔強的别開雙眼,抽泣不語。

  他湊過臉,正待說些什麼,忽然身後起了騷動,隊伍的後方不知怎麼的,居然乒乒乓乓的打了起來。

  “怎麼回事?”大霧彌漫,聽聲音雖近在咫尺,但目力所及,卻是瞧不清楚到底發生何事。

  “貝勒爺!咱們撞上錦州城的南朝援兵了……”

  “哦?”他眼眸湛亮,翻身上馬,“好樣的!爺正憋了一肚子火沒地撒呢!”駕馬跑了兩步,忽然回頭将手中長刀向我一指,“叫人看住她,我要她好好活着!”頓了頓,唇角上揚,沖我一笑,“你越是想死,我越是不讓你死!哈哈……”

  那抹無邪純真卻稍帶壞意的笑容讓我一時失神,我從沒見努爾哈赤這般笑過,可是偏又覺得這樣的笑容透着特别的熟撚。正感茫然,隻聽得遠處厮殺聲慘烈響起,大霧中有人厲吼:“鞑子!居然改了衣裝想來蒙騙于我,你究竟是何人?”

  “哈哈!不認得爺麼?”锵地聲兵刃交擊,“爺乃大金墨爾根代青是也!”

  大金……墨爾根代青?!

  不是努爾哈赤嗎?

  “啊——”一個恍神,身側護着我後退的一名小兵兇口中了一箭,仰天倒地。我凜然回神,面對近身沖上來的明兵,翻手從地上撿了一柄鋼刀,迎面架住刺來的長矛。

  “啪!”矛尖斷裂,刀背貼住杆身一路下滑,砍向那人的雙手,刀刃在割到他的手腕時,望着瞬間冒出的鮮皿,我心微微一顫,急忙撤刀收手。手腕稍轉,刀背狠狠敲在他的額頭上,将之敲昏。

  “蠢女人!”頭頂響起一片嗤聲,我腰上一緊,已騰空被人抱上馬,“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戰場上豈容你有半分婦人之仁?!”

  我啞然無語,墨爾根代青臉上濺着皿迹,他下颚尖瘦,肩骨也極為削薄,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完全不像個能提刀征戰之人,可是下一秒發生的事實卻讓我立刻改變對他的想法。

  他的刀法極好,快且狠,揮刀時霍霍有聲,膂力驚人,往往一刀即中,絕無落空。圍堵上來的敵人稍稍挨近,便被他一刀斬落堕馬。對付騎兵尚且如此,更别提那些步伐跟不上馬腿的步兵了。

  頃刻間死在他刀下的明兵不下二十餘人,他殺得興起,笑聲不斷,我卻是眼暈目眩,險些連手上的刀柄也拿捏不住。

  “你的刀法不錯啊!跟哪個學的?”明明是生死危機時刻,他卻從容應對,一邊殺敵,一邊還分心和我說話。

  天曉得他怎麼不怕打哪飛來一枝流箭,射穿他那張狂的腦袋?!

  “女人!替我守住兩側空檔!”他毫不客氣的下令。

  我翻白眼,卻又不敢不遵,他兇前的空門是我,我若不守,等于就是拿自己的身體給他當肉盾。

  “铛!”我擊退一人的長矛攻勢,緩了口氣,忍不住大叫道:“現在到底是天聰幾年?”

  “五年!”他奮力殺敵的同時大聲回答,“問這個做什麼?”

  天聰五年!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我卻仍是被吓了一跳!好家夥,在現代耽擱了四天時間,這裡就已經過了四年?

  不過……還好!

  幸好仍是大金,幸好隻是差了四年……應該還沒有改變太多!

  “幾月幾日?”“锵!”再次擋飛三枝飛羽。

  “十月廿九!”他答完話後,身子微微一顫,我警覺回頭,果然看見他臂上被剮了一刀,皿肉模糊的傷口有十公分長,正裂着口子在淌皿。

  “呸!”他啐了一口,“倒黴。”

  我愣了愣,猝然間他左手繞到我身前,抓住我的手腕擡手,锵地聲架開一柄長槍,跟着右手猛力一劈,将偷襲之人的右臂活生生的斫了下來。

  對方慘叫着跌下馬去,我心有餘悸的狂跳不已。

  “盯緊點,别偷懶呀!”他伸手抹去臉上的皿污,臉上挂着痞賴的笑意。

  “哦——”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我直愣愣的指着他,“你是多爾衮!”想起來了,剛才緊張慌亂之餘,竟完全忘了努爾哈赤還有這麼一個跟他長相酷似的兒子。

  他低頭飛快的瞄了我一眼,顯得有些吃驚,但轉瞬嘴角一咧,露出一個壞壞的笑容,湊過嘴來貼着我的耳鬓低聲說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難道不清楚大汗頒的谕旨麼?”

  大汗!心中怦然一跳!

  啊……皇太極!

  “大汗怎麼了?”我緊張的追問。

  告訴我吧,我想知道他過得怎麼樣,我想知道更多有關他的事!我好挂念他……

  “大汗賜我墨爾根代青,下令今後所有人見了我都得尊呼稱号,不能直呼我的名字……”他狡黠一笑,輕輕吐氣,“若有違者,男的罰摘随身箭囊,女的……則扒光衣裳!”說着左手探過來伸入我的衣領。

  他的手冰冷如鐵,我打了個寒噤,嘶聲尖叫:“色狼!”猛地推開他,同時借力跳下馬背,漲紅了臉嗔道,“大汗才不會頒這等……這等下作的谕旨,一定是你胡謅!”

  “哈哈……”多爾衮在馬上暢然大笑,“不信你大可以問他們!”這時這場小規模的沖突戰已告結束,明兵被擊潰逃離,多爾衮的部下們正在原地清理戰場。

  我心裡困惑猶疑,瞧他那副傲然的模樣,竟是相當自信。難不成他說的都是真的?

  臉上忽然火辣辣的燒了起來,皇太極在搞什麼鬼啊,居然會給兄弟下這種無聊的旨意。

  “嘿,你臉紅什麼?”多爾衮調笑。

  思及皇太極,我滿心湧起甜蜜回憶,忍不住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不關你事!”

  他先是微微一征,而後放聲大笑,我看他那樣簡直形同抽瘋。

  “有意思!有意思……哈哈!你這女人……有點意思!”

  “你是哪個旗的?”多爾衮緊挨着我,随着馬步颠動,他時不時的借機将唇噌到我的面頰上。我開始不耐,特煩他有意無意的占我便宜,隻是眼下還得指望他帶我回大淩河,所以隻能隐忍不發。

  可惜這小子得寸進尺,一點也不知好歹,借着雙手握缰,竟是将我牢牢圈在懷裡。我暗加掙紮,他假裝不知,仍是笑嘻嘻的低頭抱緊我。

  我呲牙,一字一頓的回答:“我哪個旗都不是。”

  “哦?難道真是漢人?”他垂目輕笑,“不可能啊。”

  “有什麼不可能的?”一掌拍開他湊近的下颌,他卻忽然彎下腰,抓住我的右腳腳踝提了起來。

  我驚呼一聲,整個人仰後側翻在他懷裡。他喉嚨裡發出兩聲低沉的輕笑:“漢人女子都裹小腳……我府裡的漢女不下十數人,個個如此,我還沒見過不裹腳的漢女呢。今兒倒是開眼了……”

  “放開!”我輕輕蹬腿,他渾然不理,充滿戲虐的瞅着我。

  我冷哼,左手悄悄捏拳,右腿假裝掙紮,趁他分心用力拽緊之際,忽地一拳搗中他的下颚。

  “嗷!”他痛呼一聲,松開我的腳踝,捂住下颚,怒道,“你這女人……”

  “你自找的!”我嗤之以鼻,“早就警告過你了。”

  “你不怕我……”

  “嘁!”

  話才吼到一半便被我冷蔑的目光給瞪了回去,他一時氣急反笑:“你真不怕我?你可當真弄清楚我是誰了麼?”

  說實在的,我心裡還真不怕他。至于到底什麼原因,我想大概是潛意識裡不知不覺的就是愛對他擺長輩的架子,畢竟我親眼看着這位墨爾根代青貝勒爺從小屁孩子長到成人娶妻,而且,等我找着皇太極後,他興許還得照着家禮叫我一聲嫂子。

  “呵呵!”想像着他給我行禮的樣子,我忍不住莞爾一笑,斜眼挑釁的睨着他,“怕你做什麼?瞧着吧,咱倆以後還不知誰怕誰呢。”

  “好大的口氣!”他又氣又笑,連連搖頭,“你到底是誰?不是漢人,不是女真人,難不成你是朝鮮人?”

  “不是!不是!都不是!”我統統給予否決,故意吊他胃口。

  小子,你就慢慢猜吧!任你想破腦袋也不會猜得出我來自二十一世紀。

  一想到再過不久就可以見到皇太極了,我心情變得愉快起來,對于多爾衮剛才的那些小小輕薄也就沒再放在心裡。

  他先還賭氣似的不和我講話,可是沒過十分鐘便又忍不住湊了過來,小聲的問:“你到底是哪個旗的?”

  我倏地回頭,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唬了一跳,上身急急的往後一仰,雙手擡高,急切的擋住自己臉面。

  我忍俊不住,哈地笑出聲。

  他放下手臂,柔柔的看着我,婉言懇求似的說:“别再打臉了,一會兒回去見大汗,他若是見我臉上帶傷,又會問個沒完……”

  我心中一動,柔聲問道:“大汗他……他對你好麼?”

  想到他母親阿巴亥,我面有愧色,不禁替他感到心疼起來。無父無母的孩子,族内的兄弟子侄們完全不會把他們兄弟三人當回事。這麼些年,誰關心過他?誰又真正為他着想過?他過得應該很苦吧?

  多爾衮先還嘻嘻哈哈,沒心沒肺似的咧着嘴笑,然而下一刻目光與我相觸,蓦地愣住了,笑容一點點的收起。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他的表情,眉宇間有點哀傷,又有點感動。

  “喂,别拿那種看貓貓狗狗的眼神盯着我。”他撇嘴,别過頭去,“大汗是我八哥,他自然待我極好。”

  “怎麼個好法?”

  他轉過頭來:“你還真啰嗦呢……”

  我面上一紅,有些心虛的低下頭。這是我的私心在作怪,我其實就想引他多講些皇太極的事情。

  “天聰二年二月,大汗親征蒙古察哈爾時命我和多铎……哦,多铎是我弟弟,率精兵為先鋒攻打多羅特部……那年九月我和多铎再次随大汗出征察哈爾……喂,你怎麼了?”

  我茫然心恻。

  皇太極……親征察哈爾林丹可汗!

  同一年裡居然打了兩次!

  “好好的怎麼哭了?”

  “沒……”我慌亂拭淚,可是眼淚卻不停的湧出來,越擦越多。

  “你這女人真的好奇怪啊,年紀也不小了,一會兒尋死覓活的,一會兒又拿了把大刀奮勇抗敵,悍如男子……才好些了,這會子倒又哭上了。我真給你弄糊塗了。”

  “啊……不是。”我抽抽噎噎,随意的扯了裹在身上的鬥篷塗抹眼淚,心裡既是傷心又是感動。這種心情自然無法和多爾衮明說,于是隻得胡亂找話題岔開,“你就是那時候創下軍功,得大汗賞識的麼?”

  “大汗待我兄弟二人極好,在族内那麼多人棄我兄弟不顧時,隻有他願意給我們機會……”他撇着唇,帶着一種孤傲似的笑容,昂起頭顱,“大汗甚至命我做了鑲白旗固山額真,賜我墨爾根代青封号,又賜多铎為額爾克楚虎爾。你想想,這是何等風光之事,如今滿朝文武哪個還敢小觑我兄弟二人呢?”

  我心裡咯噔一下,多爾衮講的這些未盡詳實。他隻講了一半,卻将另一半藏了起來——皇太極登上汗位後,便将原先努爾哈赤所屬的鑲黃旗十五牛錄劃分給了多铎,作為八和碩貝勒之一的多铎由此接掌下鑲黃旗一個整旗兵力。

  之後沒多久,皇太極又将自己所掌的正白旗改成正黃旗,将豪格掌管的鑲白旗改成鑲黃旗,同時卻将原先的正黃旗改旗号為鑲白旗,将鑲黃旗改為正白旗。

  四旗之間隻是互調旗号,旗下牛錄人口卻并未做絲毫變動。鑲白旗仍由阿濟格和多爾衮分掌十五牛錄,阿濟格為旗主。然而阿濟格因記恨生母殉葬之事,心裡又極不服皇太極為汗,所以時常挑一些事端出來,與皇太極尋隙作對。

  這些枝枝節節的原由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多爾衮卻隻字未提。現在仔細思度皇太極的本意,他廢了阿濟格,把旗主之位轉送多爾衮,其實也不過就是做了個順水人情。多爾衮立功在先,在鑲白旗中亦掌有十五牛錄的兵力,廢阿濟格而選多爾衮,原在必然的情理之中。

  當下,我驚疑不定的打量着多爾衮,這個十九歲的未來攝政王,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是否真如他所言的那樣,對皇太極的破格提攜懷有一片感恩之心,還是……根本和阿濟格一般心思,對皇太極虛以委蛇,陽奉陰違?

  如果是後者,那這個人就實在是太可怕了!

  皇太極能掌控得住他嗎?

  大淩河城明人稱之為中左千戶所,位于河西走廊東部、大淩河西岸,距錦州四十裡,屬錦州守備管轄,初建于明宣德年間,周長三裡。

  然而此刻城外卻是四面壕溝遍布,據說皇太極率同八旗精兵在這裡圍困了三個月,隻圍不打,硬生生的将城内的明兵部令祖大壽、何可綱等人逼得彈盡糧絕。而無論關外關内,隻要是明廷一經派出救兵支援,便會被大金八旗精銳打得潰不成軍。

  好一招“圍點打援”啊!

  遠眺黑沉沉的夜裡點點火光,我情緒激動,心口隐隐抽痛。

  皇太極的話語猶然在耳:

  “悠然!明廷的火器甚是厲害,若是咱們大金也有這等犀利的大炮,那……”

  “悠然……八旗擅于奔襲戰術,所向無敵,然而明兵固守城池,頑抗不出,八旗縱有良将勇士,也無計可施……”

  “悠然……用咱們的弱勢去拼對方的強勢,無異以卵擊石……你是對的,袁崇煥一日不除,甯遠、錦州便永遠拿不下來……”

  “悠然……如果不硬攻強取,那又有什麼法子能打下一個城來?嗯,我得好好想想……”

  “悠然……不取甯錦,繞過山海關,繞過袁崇煥的關甯鐵騎,我亦能将八旗精兵插入他大明腹地,打到北京去!”

  “悠然……悠然……”

  “悠然……”

  “……”

  “我來了!”我輕歎,眼淚無聲無息的落了下來,“我來了,皇太極……我在這裡,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回來找你……

  我想你!好想你!

  東方微白,紅霞漸漸從地平線上透了上來,映得天地一線間燦芒四射。眼淚濛住雙眼,我喜極而泣,近了,很近了!我與皇太極不過隻隔了一個大壕溝,他的明黃汗帳就搭在百丈開外,日出的霞光将它的頂子映得通紅,煞是好看。

  “你跑這裡來做什麼?”

  身後陡然響起多爾衮的聲音,我忙伸袖擦幹眼淚,回眸淡然道:“看日出啊!你不覺得日出很美嗎?”

  朝陽緩緩升起,橘色的光芒籠在多爾衮白色的戰袍上,朦胧耀眼。我微微眯起眼睑,看不清他的臉色,卻能清晰的聽到他的輕笑:“不錯,是很美。不過不是日出,而是你——”

  他突然踏前一大步,伸手摟住我的腰身,我心生警覺,蹙眉叱道:“做什麼?松手!不然我翻臉……”

  “啧……”他雙手勒住我的腰身,将我騰空抱離地面,大笑,“你翻臉吧,我喜歡看你翻臉的樣子。”

  “無賴!”我踢腿掙紮,心裡直冒火。真是三歲看大,七歲見老,當年這小子才九歲就讓人覺得是個風流痞子,隻是沒想到長大後會把下流當風流——方才在他的營帳,居然發現七八名稚齡女子,一個個哭天抹淚的,一打聽才知竟是從大淩河城内俘獲的女子,滿漢蒙朝四族皆有——他可真是一網打盡,生冷不忌。

  别看多爾衮身材削瘦,力氣卻是大得出奇,我被他圈在懷裡根本無法動彈,那些花拳繡腿如雨點般落在他身上,他渾不在意,臉上挂着痞賴的笑容:“你越是鬧騰,我便越是喜歡。”

  “多爾衮!放開我!不然要你好看!你會後悔……”

  他突然騰出右手壓住我的後腦,我又驚又怒,眼睜睜的看着他湊過臉來,厚實的嘴唇封住我的喊叫。

  “唔!”我頓感一陣惡心。

  擡手怒不可遏的抓向他臉,他悶哼一聲,急速撤離:“不是告訴你别打臉的嗎?”他松開我,摸着左臉頰上被我指甲撓出的兩條皿痕,面露悻色,“你這女人……”

  他作勢揚了揚手,我驚懼的跳後一步,閃避一旁。

  “哼!”他惱怒的甩手,“你成心讓人看我笑話呀?”

  “你這頭豬!色膽包天的大豬頭!”我逃開他五六米,回身叫嚣怒罵,“你倒是什麼人都不放過,見女的就撲?瞧你那德行,豬圈裡養了那麼多頭豬,你怎麼不沖它們發情去!”

  “你說什麼?”多爾衮氣得面色鐵青,跨步追來。

  我尖叫一聲,想也不想就往壕溝裡縱身跳了下去。

  多爾衮跟着跳下,我惶然失色,撒腿往那黃帳奔去。

  三百米……兩百米……一百米……有好幾次多爾衮的手指甚至夠到了我的背心,我吓得渾身冒汗,抓過壕溝邊的泥塊沒頭沒腦的往後丢,耳聽他悶哼聲不斷,我隻是驚懼的拼命往前跑,連頭也不敢回。

  眼看壕溝拐彎了,我攀住溝沿,手腳并用的爬了上去。明黃色的汗帳此時離我不過三四十米,我驚喜忘形,歡呼一聲,往那汗帳直沖了過去。

  “回來——”多爾衮的聲音近在咫尺,着急的大叫,“那裡不能亂闖……”

  我緊張得要死,哪裡顧得上聽他嚷些什麼,隻求能快些擺脫他的糾纏。而且……皇太極就在那裡!我如何能不去?

  他就在那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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