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嘴巴微張,饽饽已順勢滑進我嘴裡。我驚恐的瞪大眼,見他又夾了一隻,連連搖頭。天哪,雖然是取兆頭,可是這種生食吃多了也不好吧?我可不想一會兒鬧肚子。穿着這麼煩瑣的嫁衣如廁,可真比打仗還累。
筷子收回,生饽饽并沒有夾到我嘴裡,而是皇太極自己吃了一隻。他渾然不顧屋内圍觀之人詫異的目光,隻是很用心的嚼了兩下,吞咽下肚,微笑:“咱們一起生。”
我火熱的臉頰仍是明顯的燙了下,我把頭低垂在兇口,腦袋暈暈的。這個皇太極啊,真是沒臉沒臊到家了,他難道忘了自己是一國之君了嗎?居然能面不改色的當衆說出這麼暧昧惡心的話來。
正羞澀難當,都台嬷嬷和喜娘等一幹仆婦們手裡捧着各色果盤走了出來,我心裡不由一陣緊張,摸不清她們又想玩什麼花樣。
都台嬷嬷從每隻果盤裡各捧了一大把,然後撒向我和皇太極的身後的炕褥,邊撒邊說:“一撒榮華并富貴,二撒金玉滿池塘,三撒三元開泰早,四撒龍鳳配成祥,五撒五子登朝堂,六撒六合同春長,七撒夫妻同攜志,八撒八馬轉回鄉,九撒九九多長壽,十撒十金大吉祥!”
無數紅棗、栗子、花生從我眼前撒下,落滿衣襟。
都台嬷嬷雙膝跪于腳踏之上,将我和皇太極的衣袍各執起一角,纏繞在一起打了個結:“永結同心!”
嘩啦!滿屋子的丫頭仆婦跪了一地,齊聲高呼:“恭祝大汗與福晉永結同心!”
“看賞!”皇太極喜不自勝。
“謝大汗,謝福晉!”
少時衆人沉靜有序的退了出去,我見她們都走光了,猛地從炕上跳了起來,倒把皇太極唬了一跳。
“怎麼了?”
“快快!”我吸氣,“有沒有吃的?趕緊給我弄點吃的來,餓死我了,我快不行了……”一邊說一邊往對面的炕桌那裡沖去,沒提防下擺一緊,回頭看皇太極正一臉無奈又好笑的望着我。
我“啊”了聲,這才明白過來,忙去解袍角的結。剛剛把結松開,下一秒已被皇太極從身後一把摟住,抓了回去。
“不許提死字……”他的呼吸熱辣的在我耳後吹拂,我身子一陣酥軟。他的唇從頸後細碎的吻過來,直至封住我的嘴。
唇舌纏綿,我眩暈得透不過氣,無力的攀住了他的肩膀。
“悠然,你終于是我的妻子了。”他深情的凝望着我,鼻尖寵膩的蹭着我的。
“皇太極。”不能不說不感動,這個時候的我實在不該大煞風景,可是……我終于可憐兮兮的啟口,“我好餓。”
“嗤。”他輕笑,“你呀,你呀……”摟着我的腰将我抱到桌邊,輕輕放在繡墩上坐好,然後在滿當當的桌子上挑揀吃的。“沙其瑪吃不吃?”
我點頭,迫不及待的接過。
“慢點!慢點!”他皺着眉頭,“你中午吃的什麼?”
“我……中午什麼都沒吃。”就着他遞過來的熱奶子,輕輕喝了一口,感覺還是不太喜歡這股味道,搖了搖頭,示意他重新給我倒水。
“沒吃?”提着水壺的手勢一頓,他那對好看的眉毛擰了起來,隐含怒意,“那幫奴才怎麼伺候的?烏央那丫頭……”
“不關她們的事!”我成功吞下兩塊沙其瑪,直着脖子猛拍兇口。要命,吃太快,噎死我了。
皇太極趕緊把水遞了過來,我就着他手上的杯子,一口氣将滿滿一杯水喝幹。
“爽!”有吃有喝,真是來到天堂。我心滿意足的傻笑,折騰了一天,真是再沒有比現在更讓人感到舒心快樂的時刻了。
“你都餓成這樣了,如何不關她們的事?”皇太極心疼的看着我,伸手替我把唇邊的碎屑擦去。
“新娘子不方便那個……呵呵。再說平時一天的正餐不也就隻吃兩頓麼?”我傻笑,看看窗外天色,已近酉時,不由嘴饞的問,“是不是外頭已經開筵了?你不用去照拂賓客的麼?”
“不去!”他湊過頭來,下巴蹭着我的頸窩,手指靈巧的解開我的右衽襟扣。“外頭我讓大貝勒替我照應……”
“你……”才剛啟口,他突然火辣辣的吻了下來,絲毫不給我喘息思考的機會。
我頓時暈了。
“現在你可吃飽了?”他促狹的笑,眼角眉梢盡是缱绻溫情,“那該換我了……”
連着兩晚沒有睡好,再加上昨晚上皇太極又癡纏我許久,直到後半夜才終于合眼沉沉睡去。沒曾想這一睡,睜眼醒來時窗外陽光普照,竟已是日上三竿。我打了個愣,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主子好睡?”烏央清甜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扭頭見她穿了一件紫青色的碎花小襖,幹淨利落的領着四五個小丫頭走進裡屋。
一時端盆的端盆,遞水的遞水,等我洗漱得差不多了,烏央笑嘻嘻的問我:“主子是先用些飯菜,還是要奴才先給您梳頭換裝?”
我眨巴眼,總覺得自己像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偏偏一時半會的竟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迷迷糊糊的用過些吃的,烏央在我身後安靜的替我梳頭,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丫頭站了一地,竟是連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我覺得别扭,忍不住打岔問道:“大汗人呢?”
“大汗卯時起的,因賓客說起昨晚未見着大汗,不肯依饒。大汗已命人重開筵席,預備今日要再熱鬧上一整天。”
我點點頭,呆呆的望着鏡面,突然間腦子裡靈光一閃,我“呀”地聲低呼。
“怎麼了?”烏央吓白了臉,“是奴才手太重了?”
我從繡墩上噌地站起:“今兒個是第三天啊,是不是照着規矩應該早起去給中宮福晉見禮?”
前天夜裡臨上轎子前,喜娘的那些諄諄囑咐此時清清楚楚的印在腦海裡。婚禮分三天,第一日打住處,晚上送親,第二日坐福,行合卺禮,第三日行家禮拜長輩……
“主子莫急,大汗早就吩咐過了,讓您毋須見禮。”見我還是傻傻的沒反應過來,烏央湊近了,微笑着解釋,“大汗的意思,您可以不必……”
“那怎麼可以?”我宛然一笑,“規矩不能廢嘛。”
不去見禮能躲得了一時,難道還能躲一世不成?後宮就巴掌那麼大點的地方,大家彼此住在一起,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我今天若是避開了,那以後碰見,豈不更加尴尬?
我可不想落人口舌!三宮福晉在後宮地位尊崇,雖然我從未将她們放在眼裡,但對于中宮哲哲,不管怎麼說,我進宮的身份是博爾濟吉特哈日珠拉,蒙古科爾沁的格格,哲哲的親侄女,哪有侄女不去拜見姑姑的道理?
主意拿定,我招呼烏央拿上幾匹綢緞料子,外加一些首飾挂件,分類包好,然後大大方方的走出了屋子。
我現在住的屋南邊靠近翔鳳樓,北邊緊挨着布木布泰住的屋子,對面那間據說現在給巴特瑪璪住着。我站在廊下,望着對面緊閉的門扉,籲了口氣,這座後宅之中,究竟住了多少熟人和故知啊?
門外廊檐下的積雪掃得甚是幹淨,隻是庭院裡落了一夜的雪,竟已厚厚的積了一尺來深。
身後有個老嬷嬷站了出來,背向我緩緩蹲下身子。我擺了擺手,要上了年紀的老人來背我,我實在于心不忍,于是索性放開手腳,直接一腳踩進了雪地裡。
咯吱!鹿皮小靴踩實雪塊時的冰凍感覺,讓我的精神為之一振。我是喜歡雪的,一直都十分偏愛冬日的雪景。
“呵呵……”忍不住笑出聲來,提拉着袍角往左側拐去。
上得中宮台階,我輕輕跺了跺腳,雖然路不長,卻到底還是讓積雪打濕了我的褲腿,我有點覺得腳冷,卻又不可能命人找幹淨的新鞋來換。輕輕呵了口氣,攏着手,在小太監尖利的高呼聲中跨進中宮大門。
“博爾濟吉特哈日珠拉福晉求見!”
小太監麻利的進裡屋禀告,我趁着這會子空擋仔細打量中宮——大體和我記憶中的中宮沒太大區别。哲哲性子幽靜,五間開的屋子愣是整出三間盤了萬字通炕,加上進門就是兩口大竈的廚房,給人的第一眼感覺就是這屋子實在太過空蕩了,這麼多年也沒見她多添幾件奢華的東西,偌大個房間内顯得冷冷清清。
“福晉,您裡邊炕上坐,中宮福晉馬上就來。”
在小太監的領路下,我疾走兩步,也不敢肆無忌憚的去坐炕,隻悄悄的在明間的西邊靠了靠。
中宮一共五大間,殿門開在東次間,也是大竈所在,右首東屋暖閣是哲哲的寝室。明間最西面朝東擺了龛籠,龛上貢着祖宗神靈牌位,香爐内袅袅一縷青煙缭繞,滿室檀香之氣。
我忘着那牌位出神的時候,身後有人影微微一晃,我不經意的回眸,卻與一雙靈動的明眸對了個正着。
烏黑的秀發點綴着銀鍍金嵌的珠寶點翠花簪,一雙秀氣的長眉若隐若現的遮掩在細密的劉海之下,然而那雙眼,卻是格外的玲珑剔透,竟像是一對黑色水晶般明亮照人。
我微微吸了口氣,離開時她才不過十四歲,還是個乳臭未幹的毛丫頭。如今一晃七年過去,毛丫頭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就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夜之間綻放開最最美麗的花蕊。那樣的清香,那樣的妩媚,那樣的誘人……
七年,竟将一個懵懂的少女,完完全全蛻變成一位美麗妖娆的少婦。
“姐姐!”錯愕間,未等我吱聲,布木布泰已含笑走向我,“姐姐可來了,姐妹們都好奇一早晨了。都說這回娶親把整個盛京都鬧騰起來,大汗聖眷隆重,可是前所未有,大家争着搶着想來見你,這可不……”挽着我的胳膊,嘴唇朝後一呶,“都來了!”
一番話親熱得好似我當真是她親姐,令我有種恍惚的錯覺。
好在我順着她示意的方向,很快就見到了哲哲。與布木布泰鮮亮的穿着不同,哲哲穿了一身青色的綢袍,既顯得沉穩端莊,那顔色又極襯得她肌膚,隻是一雙清幽幽的眸子看不出是喜是悲,嘴角卻是淡淡的向上勾着。
姑且……算她是在微笑吧。
我心裡默念着,也等不及她端端正正的坐上位置了,先沖她笑了笑,擡手扶鬓,膝蓋略彎的肅了肅:“給中宮福晉請安。”說完,站直了腿,又是一笑,“教姑姑久等了,哈日珠拉請姑姑責罰。”
哲哲的眼底有抹詫異一滑而過,但随即她端正起架勢,伸手過來輕輕握住我的,嗔怪着念道:“瞧你,手指凍得冰涼。”扭頭吩咐宮女給我取手爐,她用自己的手捂着我冰涼的手指,細細摩挲,“你大老遠來的,路上一定很累,今兒個我原還想和大汗求情,讓他準你歇歇……這些虛禮,來日方長,實在不急一時。”
我見她面上雖淡淡的保持着柔和的笑容,可這抹笑意卻始終沒滲透到她的眼睛裡去。她的目光裡,其實是帶着一種審讀與評估的複雜目光來打量我的。
“姑姑說哪裡話,您是長輩,哈日珠拉理當來拜見。”說着,将她帶到南面的炕褥上坐下,烏央和一幹小丫頭早捧了茶盞過來,我側身接過,沒想發現炕邊站在哲哲下首聽候使喚,低眉順目的人不是普通仆婦,而是巴特瑪璪。
換上女真族的寬大長袍,梳了兩把頭的她比那日在軍營所見已有較大改變,雖隻掠目而過,我卻發覺她氣色轉佳,人也精神了些,隻是眼角眉梢間多了層濃厚的卑微讨好。
我對她并沒多在意,隻當未見,仍是将茶盞取了,恭恭敬敬的舉過頭頂。我正要屈膝跪下,人群裡瞧見一個人影正悄悄往後瑟縮的挪了兩步,我眼角餘光一瞥,忽然愣住,猛地扭頭看去。
往後縮的那人穿了件素色的長袍,外頭罩了件粉紅的背心。像哲哲、布木布泰這樣的蒙古女子差不多身高都在170cm左右,這樣一比,我的那點身高根本就不夠看,足足矮了他她們半個頭不止,但是那個女子,即便是刻意耷拉了腦袋,看這身形也足有175cm的樣子。但我驚訝的并非是她的身高,而是她的長相,雖然乍一看的确叫人覺得内心震撼不已,但仔細端詳,便會發現其實差别還是很大,除了身高差距之外,她的膚色比我黑,眉毛濃,鼻子比我挺,眼睛比我小……
那個瞬間,我幾乎是帶着一種自己都難以覺察的挑剔心理在評估着她和我之間的區别。為什麼會這樣介意?形貌相似,早在我還是東哥時就該習慣到麻木了才對,為什麼……為什麼我現在會這樣介意?
“怎麼了?”哲哲問。
我回過神,穩住手裡的茶盞:“沒什麼。”我極力裝出淡然,不願讓哲哲她們看了笑話去,重新打疊起精神,正欲跪下敬茶,蓦地門口傳來一聲厲喝:“這是在做什麼?”
我驚愕的僵住,别說是我,相信這裡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已震得說不出話來。哲哲的臉色雪白,嘴唇哆嗦了兩下,緩緩從炕沿上站起。
“大汗!”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女人跪的跪,蹲的蹲。
我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也作勢欲屈膝。
皇太極一個箭步沖了過來,在我膝蓋彎曲的同時托起了我的胳膊,我詫異擡頭,卻看見他一臉的心疼和責備:“你這是……在做什麼?”
“啊?”我莫名其妙,不明其意。
他用力一拽,把我從半蹲的姿勢拖起的同時竟也把我手裡的茶盞給震翻了。
“哐啷!”茶盞落地,茶水濺了一地。
我呆呆的看着滿地打轉的杯盞,愕然無語。
到底還是烏央機靈,連忙蹲下腰去拾撿碎瓷杯。我見皇太極的臉色越發難看,琢磨不透他為何生氣,隻得讪讪的回答:“我在給中宮福晉敬茶。”
皇太極眉頭擰緊,竟是文不對題的問了句:“燙着沒?”
我先還沒聽明白,頓了兩三秒後見我不回答,皇太極不耐之餘索性蹲下身去,伸手摸上我的褲腿。
“哦。”我又羞又窘,當着那麼多人的面,他可真是絲毫顧忌和避諱都沒有,我連連縮腳,“不……沒,大汗,我沒事……并沒燙着。”
“别動!”他突然低喝,“褲腿怎麼是濕的?”手繼續往下,“靴子居然這麼濕?”
隐隐聽出他的怒氣,我忙伸手扯他起來。四周閃爍如探照燈一樣的目光齊刷刷的釘在了我的身上,如同芒刺在背:“不要緊……”
一句話沒說完,猛地腳下一輕,竟是被他托着腰肢抱離地面,他往邊上的炕沿上大咧咧的坐下,将我擱在他的右腿上,毫不客氣的伸手将我的靴子拔去,甩到一邊。
“烏央,回去替你主子拿雙幹淨的鞋襪來!”
烏央手裡還捏着那隻破了缺口的茶盞,一時傻眼得沒反應過來,皇太極橫眉瞪去,目光森冷的如同一柄利劍。
“是……是!奴才遵命!”烏央慌慌張張的飛奔出内室。
脫去鞋襪後,我的一雙赤腳暴露在冰冷的空氣裡,我瞪着自己光溜溜的腳面,刻意讓自己不去理會周圍這些目光中隐透的深意。
“大汗。”哲哲在邊上曼聲啟唇,“前幾日布木布泰讓蘇墨爾做了雙新靴給我,不如先給哈日珠拉換上,她身量小,靴子定能穿上的……”見他不吱聲,忙又解釋,“蘇墨爾那丫頭手巧,宮裡的針黹女紅再沒有比她做的好的了。”
聽得出,哲哲是如此小心翼翼的想要讨好我,又或者是想要讨好皇太極。我不清楚這麼些年他們這對夫妻到底是如何相處的,可是哲哲畢竟替皇太極生了三個女兒,也不能說毫無半分恩情。
我暗暗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說句話,他卻隻是抿着唇,冷着臉,一言不發。我手裡加了把勁,他仍是目光平視,遠遠的望着對面的龛爐上袅袅的香煙,似乎毫無知覺,我氣惱得變拉為掐,在他手背上狠狠的掐出一道甲印。
“我……”終于有反應了,隻是吐出話仍是像極了屋外的冰雪,毫無半分熱氣,“早就吩咐過了,哈日珠拉不必到中宮來見禮,今日是如此,以後亦是如此!”斬釘截鐵的一句話,字字如闆上釘釘,沒有半點可以讓人辯駁反抗的松懈。
屋子裡靜得沒有半點雜音,衆人屏息沉氣。
“大汗,奴才……”烏央捧着靴子焦急的走了進來,一進門察覺屋内氣氛不對,頓時啞了。
“是,大汗。”哲哲平靜的應聲。我悄悄用餘光瞥她,卻見她面色慘白,雙肩略垮,身影有些單薄而又蕭索的。布木布泰在一旁托着她的右側手肘,皓齒咬着紅唇,眼睛裡毫無遮攔的透着倔強的不滿。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被哲哲翻手用左掌蓋住她的手背,使勁捂住。
她掙了下,終于不動了。隻是倔強的杏目中漸漸的流露出失落和傷心的眼神,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卻又被迫不得不接受殘酷的事實。
我不敢再偷窺下去,怕被人看見越發認為我恃寵而驕。
我在心裡默念,在沒有摸透這個翔鳳樓内後宮的詳細情形前,我還不能太過招搖,以免惹禍上身而無法及時應對。
皇太極習慣性的伸手用掌心替我細細摩挲腳底,這原是做慣了的,可是如今在大庭廣衆之下竟也做得如此自然,我心一顫,有股暖流緩緩湧起。
“别再凍着了,以後入冬就該注意好好保暖。”他低低呵氣,接過烏央手中的鞋襪,替我一一穿妥。烏央原想服侍我穿鞋,但身子隻是稍稍蹲下前傾,最終仍是沒敢插手。
四下裡寂靜無聲,我從皇太極腿上滑下,踩着暖和的靴子站直了,皇太極握着我的手,眉眼微擡:“今兒宮裡擺了三百桌筵席,一會兒哲哲出去照應,你們幾個也都幫襯着些。”
衆女俱是乖順的答應。
皇太極點點頭,拉着我徑直出門,完全不顧旁人的眼光。
出得中宮大門,迎面撲來一陣冷氣,我打了個顫。
“冷嗎?早起應該披件鬥篷。”出門時,身後的小太監遞過皇太極的鬥篷,他接過卻沒穿,轉身披在我肩上,然後擁住了我。
我側頭看着他,原本在屋内冰冷僵硬的線條柔軟下來,變得感性而又生動。我吸了吸鼻子,不知道該感動還是該氣惱他,他難道不知道剛才的親昵和偏寵表露的太過明顯,會讓還沒适應新身份的我平白招來敵意嗎?
“我帶你去個地方!”他似乎渾然未覺,隻是興緻勃勃的摟緊我。我皺了皺眉,他突然攔腰将我抱起,“小心别再把鞋打濕了。”
他的寵愛……我在心底低低的歎了口氣。算了,其實他這樣子對我,我心裡還是十分高興的。
喜悅多過于擔憂!
“原來你把書房搬到這裡來了。”站在翔鳳樓三層,憑欄而望,整座大金皇宮,甚至整座盛京城都盡收眼底。
按着滿人的建築風格,住處的地基要比前院高出些,所以翔鳳樓集後宮的大小七棟房舍的地基要比其他地方,包括南面處理朝政的金銮殿等建築,都高出将近四米。在這樣的高度下,翔鳳樓更是拔地起了三層,屹立成為整個盛京最高的建築。
“小心風大……”
我舔了舔唇,寒風刮在臉上,有些刺骨:“建了好多房子啊!”我感慨的歎息,随手指點,“那個……啊,還有那些個,我離開的時候都還沒有呢。”
攬住我腰身的手臂微微抖了下,而後用力抱緊。
“皇太極,你欠我一個解釋。”
他沒說話,呼吸慢慢加重。
我微微合上眼:“我在聽……”
“你先不要生氣。”
“嗯。”
“你走之前,告訴我一定要活下去,我把這……當成是你對我的允諾。不管别人信不信,我一直堅信着你一定會再回來,回到我的身邊,這也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為此,我召集全國的薩滿,想盡了一切辦法,耗費了四年的心皿,最後……最後他們告訴我,即便魂魄可以召喚回來,也需要一個合适的肉身……”
底下的話他沒再說下去,我已了然,忍不住恻然落淚,心疼不已。我轉過身,反抱住他。
“我,是不是很傻?哪怕明知……明知神巫招魂之說不可信,明知道這樣做不過是自欺欺人,不過是飲鸩止渴,明知随着一年年的推移,機會越來越渺茫……”
“不!你不傻!你是聰明汗,你做的事沒一件不是明智的!”
他呵的笑出聲來。
我繼續膩在他懷裡,順勢噌幹我眼角的淚痕:“謝謝你,皇太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