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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女頻 浪漫青春 長相思(全三冊)

第四十一章《長相思3:思無涯》 5

長相思(全三冊) 潇騰 6233 2023-04-12 01:34

  有情終伴青山老

  赤水之上,一艘刻着高辛青龍部徽印的商船平穩地行駛着。

  船艙内,一頭白發的高辛王靠在榻上休息,蓐收和璟站在一旁,小夭坐在榻側,将一碗湯藥奉給高辛王。

  高辛王喝完後,對小夭冷淡地說:“我幫你取出駐顔花後,你們就下船。”

  小夭跪下:“父王因我而重傷,我想照顧……”

  高辛王不等她說完,就不耐煩地說:“我說了,和你無關,這是我欠青陽、仲意和軒轅王姬的,與赤宸無關,與你更無關!真說起來,赤宸曾重傷我,我和他還有仇。”

  小夭十分難過,難道從出生起的萬千寵愛,難道荒漠裡的拼死保護,都隻是因為欠了舅舅和娘嗎?難道一點都不是因為她嗎?

  高辛王凝視着小夭額間的桃花胎記,心内百感交集,阿珩含淚封印駐顔花的一幕猶在眼前,卻已與他生死永隔。他伸手從小夭額間撫過,一道紅光閃過,桃花胎記消失,一枝嬌豔的桃花落在小夭手上。

  高辛王閉上眼睛,對蓐收說:“送他們出去。”

  蓐收客氣地請小夭和璟離開,小夭隻得磕了三個頭後,和璟出了船艙。

  三人站在甲闆上,蓐收看水天清闊、四下無人,問道:“幾千年前,陛下的靈力已經是大荒公認的第一,千年來,能傷到陛下的人唯有赤宸,可這一次,陛下卻重傷歸來。我不是想探聽發生了什麼,隻是想知道,需要我做提防嗎?”

  小夭說:“傷到陛下的……不是人,而是那片荒漠。”

  蓐收知道赤水之北的千裡荒漠。年少時,他也曾一時意氣,和夥伴一起闖過荒漠,比賽誰能殺死旱魃,結果,幾人差點死在裡面,那片荒漠的可怕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過,自昨日起,荒漠就下起了大雨,蓐收靈力高強,自然能感受到恐怖的炙熱消失了,想來明年春天到來時,這片荒漠就要有青翠之意,遲早會變得郁郁蔥蔥。

  蓐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知道,身為臣子,不該探聽的就不要探聽,既然高辛王不是被人所傷,他就松了口氣,恢複了嬉笑。蓐收笑道:“不是我不想留二位,但……”他故作無奈地攤攤手,“反正我們就此别過,日後二位大婚時,我再帶上厚禮,登門道賀。”

  小夭的幾分離愁别緒全被蓐收給氣跑了,啐了他一聲:“身居高位,卻沒個正經!”

  璟的坐騎白鶴收到召喚而來,繞着船徘徊。璟向蓐收道别,攬着小夭的腰躍上坐騎的背。白鶴幾聲清鳴,扶搖而上,隐入了雲霄。

  璟問小夭:“我們是回神農山,還是去東海?”

  小夭看着璟背上的包袱,說:“去百黎。”爹和娘生前唯一的願望就是想做一對平常的夫妻,厮守到老,可惜他們能号令千軍,卻無法給自己一個家。

  小半日後,白鶴飛到百黎。傳說中,這裡到處都是瘴氣毒蟲,兇禽惡獸,物産十分貧瘠,出名的東西就兩樣,第一是赤宸,第二是蠱術,都惡名昭著。

  小夭是第一次來,可因為娘親的講述,感覺上很熟悉——赤宸寨、白祭台、桃花林、綠竹樓,她甚至知道綠竹樓上懸挂的是碧螺簾子。

  璟跟着塗山氏的商隊曾來過百黎,幾個大寨子都知道,驅策白鶴向着赤宸寨飛去。

  小夭一眼就看到了白色的祭台,不是說它多麼宏偉,而是因為,整個寨子裡,都是小巧簡樸的竹樓,唯有這個祭台是用白色的大石塊砌成。

  小夭躍下坐騎,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祭台。古樸的祭台透着歲月的滄桑,四周懸挂着白色獸骨做的風鈴,發出叮叮當當的悅耳聲音。千年前,娘親和爹爹都曾在這裡聽過。

  幾個巫師走過來,戒備警惕地看着小夭和璟,一個年紀略大的巫師用生硬的中原話說:“這裡不歡迎外客。”

  小夭用生硬的百黎話說:“我的父親是百黎人。”

  幾個巫師的表情緩和了許多,可也許被欺辱得太多了,依舊很戒備,剛才問話的巫師用百黎話問:“你阿爹在哪裡?”

  “他……死了!”

  小夭看向璟,璟把背上的包袱解下,遞給小夭,小夭抱在懷裡:“我帶了他和我娘回來,我想他們願意回到這裡。”

  巫師們看着小夭手中的包袱,眼中是深沉的哀傷。因為百黎是賤民,男子生而為奴、女子生而為婢,每隔二三十年,百黎的少年和少女就會被送出山去做奴隸,他們中的大部分都一去再無消息,永遠回不了家。

  巫師問:“你阿爹是哪個寨子的人?我們可以為他吟唱引魂歌,你把他的骨灰撒在他的寨子周圍,他就能回到家。”

  “他就是赤宸寨的,我想……”小夭四處眺望了一下,指着祭台東南面山坡上的桃林,說道:“他和我娘的家就在那裡。”

  幾個巫師悚然變色,剛要驅策蠱蟲攻擊小夭,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喝道:“住手!”

  “巫王。”巫師們恭敬地後退。

  巫王走到祭台前,細細打量小夭:“姑娘确定你爹娘曾住在那裡?”

  “我娘說,他們的竹樓距離祭台不遠,在一片桃花林中,這附近隻有那個山坡上有桃花林。”

  巫王吟唱了一長串蠱咒,蒼老的聲音抑揚頓挫,就好似吟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謠,小夭背誦過,隻是從不知道可以這樣吟唱,她随着巫王一起吟唱起來。

  巫王停住了,小夭卻依舊往下吟唱,直到把整首蠱咒歌誦完。

  巫王眼中淚光浮動,他身後的幾個巫師都驚駭敬畏地看着小夭,這首蠱咒歌是百黎最傑出的巫王所作,能完全吟唱完的隻有曆代巫王。

  有過蛇莓兒的先例,小夭并不意外,對巫王點了點頭,向着桃林行去。

  巫王說:“姑娘,你可知道那個山坡是百黎族的聖地?那裡供奉着赤宸,千年間,隻有赤宸和他的妻子西陵巫女在那裡住過。”

  小夭的腳步停住,原來,在這裡,母親的身份隻是爹爹的妻子。過了一瞬,她繼續向着山坡走去:“現在知道了。”

  “姑娘如何稱呼?”

  “西陵玖瑤。”

  小夭是赤宸的女兒的事在外面鬧得沸沸揚揚,可因為山高路險,百黎族和外面的消息不通,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此時,巫王格外激動,看着小夭和璟的身影隐入桃林後,下令道:“傳召所有巫師,準備大祭祀。”

  來之前,小夭曾以為,桃花林内的綠竹樓應該已經很破舊,甚至倒塌了,可沒有想到,綠竹樓完好無損。四周的毛竹籬笆修葺得整整齊齊,繞着籬笆,開滿了各色鮮花:薔薇、牽牛、芍藥、玉蘭、紫茉莉……井台旁放着兩隻木桶,轱辘半懸,就好似主人随時會回來,打上一桶水。

  小夭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正廳内有香案蒲團,牆上懸挂着一幅赤宸的木雕畫像,他一身紅袍,腳踩大鵬,傲嘯九天。

  小夭将包袱放在香案上,仰頭看了好一會兒畫像,微笑着對璟說:“這就是我爹。”

  璟跪下磕了三個頭,上了三炷香。

  小夭倚靠在窗前,望着桃花林,說道:“剛才推門的一瞬,我竟有一種錯覺,似乎我揚聲一喚,爹娘就會應答。”

  璟走到小夭身後,摟住了她:“累嗎?”

  小夭半閉上眼睛:“是有些累。我并沒有我表現得那麼堅強,所有的辱罵、鄙視、敵意……我都有感覺。”

  璟說:“已經七十多年過去,可有時看到身上的傷痕,我仍舊會覺得痛苦屈辱。有感覺才是正常,能感受到痛苦,才能感受到甜蜜,證明我們的心還活着。”

  “話是這麼說,可我希望自己能堅強一點。”

  “傷心時的哭泣,痛苦時的逃避,都很正常,一時的軟弱并不意味着不堅強,而是在休養傷口,積蓄力量。”

  小夭笑:“好吧!有了你的這番說辭,我可以心安理得地縱容自己軟弱了。”

  璟也笑,握住了她的手。

  從祭台的方向傳來低沉悠揚的吟唱,小夭說:“有人在唱歌,他們在做什麼?”

  “祭祀。我想他們在歡迎你爹娘回家。百黎人對死亡的看法和中原不同,他們認為生命來自天地,死亡并不是結束,而是一種回歸。”歌聲告慰着死靈、引導着亡魂,有滄桑卻無悲傷。

  小夭默默聽了一會兒,拿起香案上的包袱——裡面裝着泥土,是小夭離開赤水之北的荒漠時,特意挖的。

  “璟,借用一下你的坐騎。”

  白鶴翩翩飛來,小夭坐到白鶴背上。

  白鶴騰空而起,小夭看到了祭台,二十多個巫師穿着古樸隆重的祭祀衣袍,在祭台前載歌載舞。他們也看到了空中的她,卻沒有在意,依舊又唱又跳。

  白鶴繞着百黎的山巒河流緩緩飛旋,小夭打開包袱,裡面裝着桃花林中的泥土,也許因為浸染了幾百年的落花,泥土是一種绯紅的顔色。

  小夭抓起一把,攤開手掌,任由山風把泥土吹散。

  紅色的泥土随風飄散,猶如點點落皿,落入了山巒河流中。

  巫王領着巫師,一邊叩拜,一邊歌唱。

  多年後,百黎的山中有紅楓如皿,其形矯矯、其色灼灼,常有青藤攀援而生。也不知是哪個巫師說的,紅楓是赤宸的鮮皿化成,百黎人代代相傳,把紅楓視為神樹。

  小夭醒來時,已日近晌午。

  她不敢相信地看看日頭:“我竟然睡了這麼久?你也不叫我。”

  璟一邊擺放碗筷,一邊說:“難得你睡個好覺,當然由着你睡夠了。”這一年來,小夭縱使笑,眼内也藏着一縷悲傷,到如今,終于心結盡解,踏踏實實睡了一覺,璟當然不忍心叫醒她。

  小夭坐到案前,埋頭用飯。

  等小夭吃完,兩人在山間漫步,小夭總覺得每個地方都似曾相識,斷斷續續地給璟講述着爹娘的事。

  兩人走到白色的祭台時,看到巫王坐在青杠木下,喝着苦艾茶。

  小夭停下腳步,想了一想,對璟說:“你先回竹樓,我有些話想和巫王私下說。”

  璟沒有離開:“你是想問巫王你和相柳體内的蠱嗎?”

  小夭被點破心事,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是想瞞你,隻是不想你擔心。”

  璟說:“你什麼都不讓我知道,我才會擔心。讓我陪你一起去,好嗎?”

  小夭點了點頭。

  看到璟和小夭,巫王邀請他們一起飲茶。

  小夭喝了一口苦艾茶,說道:“我有個朋友叫蛇莓兒,想和巫王打聽一下,她是哪個寨子的人?”

  巫王說:“原來你就是那位會蠱術、對蛇莓兒有恩的人,她已經死了。蛇莓兒是我娘的大姐,當年本該我娘去外面,可那時我娘已有情郎,剛懷上我,姨母就代替我娘,去了外面做奴隸。謝謝你讓她平安歸來。”

  小夭默默地将一杯苦艾茶倒到地上。

  巫王說:“聽蛇莓兒說,你想知道如何解除情人蠱。”

  小夭飛快地看了一眼璟,心虛地說:“我下蠱時,不知道有這麼怪的名字。”

  璟似笑非笑地說:“隻是個名字而已,何必急着解釋?”

  小夭趕緊說:“對、對!隻是個名字而已。”

  巫王咳嗽了一聲,鄭重地說:“情人蠱,顧名思義有一對雌雄蠱蟲,中蠱的男女命脈相連、心意相通,一人痛,另一人也會痛,一人傷,另一人也會傷。”

  小夭說:“這些我都知道,還有呢?”

  “蠱術在外人眼中,神秘歹毒,其實不過是我們百黎族一代代積累下的醫術和防身術。百黎多毒蟲、毒草、瘴氣,為了活下去,祖祖輩輩都在努力了解它們、駕馭它們。蠱術以狠毒聞名大荒,可實際上,我們更多地用蠱術救人。情人蠱讓兩人命脈相連,也就是說,縱然一人重傷,隻要另一人生機旺盛,就可以讓重傷的人活下來,這本是極好的事,即使難養,也應該有很多人想養,但為什麼一直罕有人養呢?”

  小夭問:“為什麼?”

  “孤陽不生,獨陰不長,萬物有利一面,則必有害一面,利越大,害就越大,情人蠱亦是如此。它能讓有情人心意相通、命脈相連,可情人蠱的蠱蟲就像相戀的戀人,脾氣多變,非常難駕馭,蠱蟲極易反噬,一旦發作,兩人俱亡,所以情人蠱還有個名字,叫斷腸蠱。”

  璟震驚地看向小夭,小夭忙道:“哪裡有他說的那麼可怕?這都七八十年了,我不一直好好的?”

  巫王悚然變色:“難道你的蠱不是種給這位公子?”

  “不是。”

  巫王面色怪異,問小夭:“能讓我探看一下你的蠱蟲嗎?”

  小夭點了點頭。

  也不見巫王有何動作,想來是用自己體内的蠱蟲在探看。巫王眉頭緊皺,喃喃說:“的确是情人蠱!怎麼可能呢?‘有情人養情人蠱,斷腸人成斷腸蠱’,情人蠱和其他蠱都不同,必須要一對情人心甘情願,才能種蠱,他若不是你的情郎,你怎麼可能給他種下情人蠱?”

  小夭道:“你可大大比不上你的先祖,太拘泥于前人的經驗了。猛虎生于山野是百獸之王,但如果長于鬥室,不過是大一點的野貓。蠱蟲不是死物,所以蠱術才變幻莫測。”

  巫王心中百般不解,可小夭的情郎明顯是她身邊的這位公子,有些話不好再說,隻得敷衍道:“姑娘教訓的是,姑娘體内的蠱蟲的确不同于一般的蠱蟲,想來姑娘和那人都有特異之處。”

  小夭歎了口氣:“他是很特異。”自從中蠱,隻能相柳感受到她,她卻從沒有感受到他。

  璟急切地問:“請問如何解蠱?”

  巫王的臉皺成一團,說道:“要麼同心而生,要麼離心而死,情人蠱一旦種下,無法可解。我剛才還想說,這也是為什麼很少有人養它的原因,隻有一些執拗的女子才會養此蠱,即使養成,也很難找到男子願意種蠱。”

  璟愣住,半晌後,才緩緩問:“如果種了情人蠱的一人死了,另一人會如何?”

  巫王歎了口氣:“我們百黎族的歌謠說‘地上梧桐相持老,天上鹣鹣不獨飛,水中鴛鴦會雙死。’”

  璟怔怔地看着小夭,猛地抓緊了她的手。

  小夭笑着對他做了個鬼臉:“别擔心!巫王的話不能全當真。巫王說,隻有情人才能種情人蠱,我和相柳可什麼關系都沒有,我們依舊種了情人蠱。巫王還說,一旦種下,無法解蠱,可你别忘了,我這蠱先種給了玱玹,相柳不是幫玱玹解了蠱嗎?”

  璟松了口氣:“對!玱玹的蠱就解了。”

  小夭笑嘻嘻地搖着璟的手:“别犯愁了,天下沒有絕對的事,前人解不了,我來解。”她做出一副豪氣幹雲的樣子,對巫王說,“等我尋找出解蠱的方法,我傳授給你,也算回報你的先祖傳授我蠱術的恩德。”

  巫王苦笑,誠懇地說:“百黎族是賤民,能力有限,但為了保護姑娘,可以不惜一切代價,請姑娘以後不要再說什麼回報的話。”

  這是第一次因為爹爹,接受到别人的善意,小夭心中滋味十分複雜,都舍不得拒絕:“謝謝。”

  小夭望向桃林,璟問:“要再住一晚嗎?”

  小夭搖搖頭:“要辦的事情都辦完了,我們回去吧!隻怕這個時候,潇潇已經發現船上的小夭是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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