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即将碰到宋北卿時,孤二無聲抽了自己一耳光,跑到門外大雨中澆了個透心涼。
渾身濕漉漉的,跟個水鬼一樣走回來,闆闆正正地站在門口守夜,目光再沒往她身上瞟一眼。
外頭是沉沉雨夜,不知從哪飄來的花香悄然鑽進屋中,這樣惬意靜谧的環境中,他心裡忽然萌發一個念頭。
他今年十八,前十五年的人生一直被某個人囚禁在暗無天日,類似地牢的地方,好不容易逃出來,在江湖上學了點本事替人偷盜為生。
過了幾年四海為家肆意妄為的生活,從來沒想過為哪個人停留腳步,宋北卿是第一個讓他覺得有意思的人,往後就這麼一直留在她身邊也不算壞事……
……
京城。
皇帝看了邊關送來的急報,将陸君珩出征的日子往前提了十天,并拟了道口旨,讓他出征前去京城十裡外的山頭剿匪。
旨意傳到宸王府時,陸君珩正在書房用膳,繃着臉色一言不發,伺候的下人大氣兒都不敢喘。
雖然王爺平日裡話也少,可像這樣一句都不說,渾身像似裹了層霜雪,大抵是心情很差,誰也不敢去招惹。
長青硬着頭皮走進書房将皇上的旨意說了。
陸君珩将筷子放于止箸,沉冷一哂:“朝中是沒人可用了嗎?連剿個山匪都要本王親自去。”
長青垂頭解釋:“青龍山地勢陡峭,兵馬上不去,朝廷幾次派兵剿匪都無果,山匪也隻是劫個錢财并沒鬧出人命,朝廷慢慢也就放任了,這一次是陳貴妃生了病,急需要那山上的一味靈藥救命,皇上才讓您親自去剿匪。”
陸君珩一拂袖袍,清清冷冷的開口:“貴妃的命跟本王有什麼關系,便說本王身體有恙,去不了。”
長青将頭垂得更底:“可是奴才派人跟着王妃,發現王妃和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也去了匪窩。”
書房内一時鴉雀無聲,長青的心提到嗓子眼,聽見陸君珩的方向傳來細微響動。
他惶惶擡眼,發現他正要喝茶,卻在頃刻間将手中的茶杯捏成了粉末,偏頭向他看來。
“長青,你現在膽子大了,都敢背着本王擅作主張了。”陸君珩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
長青卻死死盯着從他手中飄落的粉末,仿佛那将是他的下場,撲通一聲跪倒:“王爺,奴才發誓再也沒有下一次了,求您饒了奴才這一回。”
“去領十軍棍。”陸君珩淡淡啟唇,冷傲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
這還是他看在即将出征的份上從輕發落,不然定讓長青十天半月下不來床。
長青頓時蔫兒了,呐呐應了一聲,又不死心道:“可是王妃……”
“她不是不需要本王假惺惺的幫助嗎,就算死在匪窩與本王又有什麼關系?”陸君珩陰冷打斷他的話。
長青張了張口,一時無言。
躲在門外偷聽的阿落心裡美滋滋的,推開了房門:“王爺,阿落炖了甜羹,您嘗……”
他話還沒說完,便覺一抹高大黑影從自己身旁掠過,帶起刺骨寒風,比風更冷的是他波瀾不驚的聲音。
“誰允許你擅自進本王書房的?再有下次,一起去領軍棍。”
聲音冷冷的飄散在空中,陸君珩已經出了書房不見人影。
阿落僵在原地,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受:“長青哥,這甜羹我熬了兩個時辰,要不然你吃吧?”
長青沒有理他,郁悶的去領十軍棍,走到外面卻發現王爺已經穿戴整齊站在府門口,肩上系着披風,腰間懸着佩劍,正清點朝廷派來的禁軍。
這是要去剿匪的架勢呀!
長青眼眸瞬間亮了,屁颠颠跑到他身邊:“奴才跟您一起去,軍棍回來再受。”
陸君珩接過小厮牽來的雪妖,斜他一眼沒有拒絕:“父皇已将剿匪軍隊派來,本王不得不去。”
這話有幾分欲蓋彌彰的意思,長青一臉嚴肅點頭:“王爺身在高位,肩負的責任自然也比旁人重大。”
軍隊出發,他卻在後面努力憋笑,誰還不知道王爺那點心思啊,一天見不着王妃就渾身難受。
……
宋北卿睡了一整夜,睜開眼晴外頭天光大亮早已放晴,她看向還守在門口的孤二:“你怎麼沒叫醒我?”
孤二轉身,嘴邊挂着抹笑意:“你睡得那麼香,我哪裡舍得叫醒,我身體好,一夜不睡也沒什麼,你自然要好好休養的。”
話裡話外都透着對她的關心和在意。
宋北卿從床上起來,看了一眼身上完整的衣服,默默收起在枕邊放了一夜的毒針:“我現在醒了,你睡吧。”
孤二搖頭:“你今日要去采藥吧?我跟你一起。”
宋北卿眉頭擰成一個川字:“你沒有自己的事兒做嗎?總跟着我幹什麼?”
“我就樂意跟着你。”孤二咧唇傻樂,臉上帶着明顯的疲憊和困意,卻掩蓋不了他看向宋北卿時亮晶晶的眼眸。
宋北卿覺得他指定是缺心眼,幹脆閉上嘴,早飯沒吃就去了外頭,打聽得知王虎天沒亮就帶着兩個身手好的兄弟去相府綁人了,她也安心背着竹簍去采藥。
青龍山可以稱得上是座寶山,長着許多珍貴名藥,山中走獸也是個頂個的肥。
宋北卿走到一處平地采藥,孤二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嘴裡叼着狗尾巴草,手掌放在眉心向四周眺望。
看着林中影影綽綽的影子躍躍欲試:“姑奶奶,我要是給你獵到一頭最肥最鮮的花鹿,你就給摘下臉上面具給我看看呗。”
宋北卿秉着不和傻子說話的心得,專心緻志采藥。
孤二撇撇嘴,在附近撿了兩根細長的樹枝削尖,作為打獵的長矛,信心滿滿道:“等着吧,看我給你做頓全鹿宴。”
很快他就跑進林中沒了影,宋北卿終于清靜,直起身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大雨洗刷過的天空碧藍澄澈,空氣分外清新,她微微眯着眸子,享受這難得的甯靜時候,一低頭猛地發現腳下有一深坑。
坑中……躺着一人。
俊朗的面容被泥土覆蓋,渾身皿污狼狽不堪,也正仰頭看她。
四目相對,一個呆愣,一個尴尬。
“怎麼到哪兒都能看見這個煩人精啊。”宋北卿揉揉眼睛,想要将幻覺驅散。
可她一睜眼,發現坑裡的幻覺竟然黑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