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安排下去,要報仇
除夕夜,宜城熱鬧喧嚣,煙花把夜空照得燦爛如白晝。
弄堂深處,一片空地上,景元钊和張南姝帶過來的煙花,已經快要放完了。
絢爛花火,照不進顔心的眸子,她眸光黑沉沉的,比夜更寂靜。
回去時,乘坐景元钊的汽車,唐白親自給他們倆開車的。
“我有點擔心豬豬張南姝說,“她好像特别扛不住事
景元钊卻難得沉默。
他在沉思。
他知道不對勁,卻又不明白為什麼不對勁。
顔心不是扛不住事。
景元钊知道她親手殺了姜雲州,白霜告訴他的;他也知道顔心槍殺刺客,那刺客腦漿都被她打出來。
在軍政府師長林富叛亂的時候,她并沒有十足把握,可她鎮定自若。首發網址s://
她扛得住事。
然而,老太太的死,卻似給了她沉重一擊。
不單單是悲傷,而是在她心上挖了個洞。
景元钊隐約都可以瞧見她心口在汩汩淌皿,寒意與疼痛将她覆蓋,她臉色慘白躺在那裡。
這是為什麼?
她脆弱的點,到底在哪裡?
景元钊還記得,有次用烈酒灌醉她,她趴在他肩頭,跟她說:“一怕赢不了他們,二怕生逆子
這個問題,景元钊當時沒多想。
他知道顔心嫁到姜家委屈了,想要讓他婆婆和那個便宜丈夫付出代價,是可以理解的;而逆子嘛,年輕女人可能都怕生小孩。
景元钊是個男人,他也覺得孩子怪麻煩,會不成器。
所以,當時顔心那席話,他以為他聽懂了,他也覺得自己理解了。
現在回頭去細想那些話,景元钊覺得自己沒理解。
他倏然渾身發寒。
顔心跟他說過很多的話,似慢慢被串聯起來。
她總是沉甸甸的,她說自己時常做夢。
這不像是随口的話。
“她會不會,在夢裡見過自己的一生?”
在她的夢裡,她被人欺負得很慘;在她的夢裡,也有逆子讓她痛苦?
姜家老太太的死,是不是也照進了她的夢境?
景元钊打了個寒顫。
張南姝察覺到了:“你怎麼了?”
景元钊:“沒事
又說,“我過完年就要去趟天津,還需要去趟你家。我不在,替我照顧珠珠兒
“你放心!”張南姝說,“不止你疼她,我也疼她
景元钊:“回頭給你帶禮物
張南姝先謝過了。
過完年,宜城還在新春的熱鬧中,新年氣氛依舊濃烈時,姜家老太太出殡了。
送葬結束,葬禮就算完成,姜公館也松弛下來。
墓地選在姜家祖墳,也在城郊,距離不過二十公裡。
姜家是世世代代的宜城人,他們家的祖墳占地比較大,附近有幾十畝祭田。
這些田地,由族人租種,除了交稅給政府,還需要交租給族中祠堂,支撐每年的祭祀用錢。
祠堂頗為破舊。
祖墳附近的莊子,住得人也不多,無人守墳。
半夜,白霜帶着人,從旁邊挖了一條小道,把老太太的棺材取出,請了有經驗的仵作查看。
顔心一直站在不遠處的官道上,身邊跟着兩名副官和幾匹馬。
淩晨一點開始取棺,三點才結束。
白霜回來,告訴顔心:“一切都複原了,看不出被挖掘的痕迹
顔心點頭。
又問,“仵作怎麼說?”
“後腦勺是緻命傷,像是撞到了桌角,不是什麼重物砸的。應該是争執中推搡了一把,腦袋撞狠了。
當時應該沒斷氣,若是請個名醫,也許能活。而後是慢慢氣絕白霜說。
顔心狠狠閉了閉眼。
事情的脈絡,已經很清楚了。
大老爺想要錢,重新購買新式的郵輪。
這不是小錢,可能需要把老太太半生積蓄的一半都拿出來。
老太太預估,這筆錢會打水漂。換郵輪,不能拯救姜家的生意。
往後全家去喝西北風嗎?
大老爺剛愎自用,家裡的老掌櫃與夥計,都離開了,無人可用;人脈上,隻能靠顔心結交的軍政府和青幫,也沒其他門路。
一無人、二無路,才會導緻生意日漸低下。
偏偏旁人議論起來,都說是大老爺不中用。
大老爺賭了一口氣。
他想要扭虧為盈。
他想了很多辦法。聽說新式輪船更好用,動力足、吃水深,各方面都更加賺錢。
他們母子意見不和,吵了幾次,誰也無法說服誰。
以至于,臘月争吵的時候,大老爺估計是想要搶奪金庫鑰匙,和老太太有了肢體上的沖突。
一把年紀的婦人,哪裡搶得過?
推搡時撞到頭,兒子沒有立馬為她請醫,而是眼睜睜看着她慢慢死去。
顔心翻身上馬。
深夜黢黑,不見一絲月光,隻副官手裡拎了一盞汽燈。
顔心驅馬回城。
寒風刺骨,片刻就把她身上最後一點暖意都吹盡了,她渾身冰涼。握住缰繩的手,沒了知覺。
她卻渾然不知。
回到松香院,快要黎明了,程嫂準備了熱水,讓她和白霜泡個澡,又做了滾熱的面條。
待顔心從淨房出來,換上家常蔥綠色小襖,已經暖和了幾分。
她和白霜坐下來吃面。
“老太太的錢,都在大老爺手裡了顔心突然說,“他肯定既沒有給大太太,也沒拿去做事業
傭人都看向她。
顔心:“我要拿過來
哪怕這筆錢不屬于顔心,它也不屬于大老爺。
人不能在害死親娘後,不付出任何代價。
“白霜,葬禮已經結束,大老爺會有自己的動向,派人跟蹤他,看看他會去些什麼地方顔心說。
白霜道是。
顔心又說:“姜氏族長,派人去暗訪他,我要知道他的性格秉性,會用到他。
以及告訴二老爺、七老爺,老太太的遺産會分給他們倆,讓他們去和大老爺鬧
白霜道是。
安排好了一切,天色尚未亮,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顔心讓白霜先去睡覺,補充體力。
她一個人,在房裡又枯坐。
本以為重生後,處處都可以得到自由。
然而,随着老太太的去世、和盛柔貞立場的對立,她再生心魔。
顔心坐在黑暗中,一動不動。
她知道,黎明的黑不長久,很快可以天亮。
可她也知道,黑暗在一點點吞沒她。
祖父從小教她背誦的,“發仁慈之心,救世間含靈之苦”,一點點從她身上稀釋。
她也變得不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