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顔心是那道指路的光
回家養病的日子,顔心讓景元钊和張南姝都别來。
他們要忙,她也需要休息。
仲秋的天氣好,舒雲淡月、和風細細,庭院的丹桂樹開了花,濃郁芬芳。
顔心早晚都散散步。
她遇到過大少奶奶,也遇到兩次五少奶奶。
大少奶奶似乎看開了,等一個機會離婚。她氣色好了不少,面頰飽滿紅潤,一雙美眸有了神采。
五少奶奶卻沉澱了下去。她才十六歲,肩頭似有千斤墜,走路腳步都遲緩而虛浮。
這日傍晚,夕照漫天,紅霞似給樹木披了件錦裘。大少奶奶遇到了顔心,特意過來和她說說話。
“……上次送你的脂粉,可好用嗎?”大少奶奶問。
顔心:“輕薄均勻,上色又透,很好用的,大嫂。”
大少奶奶笑了笑:“在鋪子裡賣得極好,不少闊太太喜歡。”
又壓低聲音,“四弟妹,我偷偷告訴你,那是我調制的。”
顔心一愣。
她倒是不知道。
她前世和長房關系不密切,隻知道大少爺做股票買賣,蓋洋房買汽車;大少奶奶似乎成日打牌。
“大嫂,我不知道你還有這個本事。”顔心說。
大少奶奶苗茵笑道:“我結婚前最愛臭美,成日自己陶制,跟家裡好幾個師傅學過。
隻是我哥哥、我父母不太喜歡我弄這些。你也懂的,手藝人嘛,總歸不體面。”
前朝時候的階級,士農工商,做工的人低人一等。
“現在怎麼準你制了?”顔心笑問。
苗茵:“我說了,你不要生氣,我是拿了你做例子。醫女嘛,一樣不太好聽的,可你做出了功績,就是軍政府的小姐。
我跟我父母都說,現在世道不一樣,朝廷沒了。姜家又靠不住,若有一門手藝,将來說不定像四弟妹一樣發達。”
顔心笑起來,眼角眉梢都是喜悅。
“大嫂學會借力打力了。”顔心道。
她也想起,她開藥鋪的時候,姜家衆人都反對。
後來幾次聊天,大少奶奶話裡話外,是挺佩服她的,還羨慕她會賺錢,有本事可以立足,鼓勵她好好幹,不要被旁人幹擾。
顔心一向把這些當成恭維,不怎麼上心。
回過頭,她才意識到,大少奶奶是真的很佩服顔心的自立。
民國初年,女子想要立起來,也是難以登天。
顔心做了一個偉業。在大少奶奶眼裡,她能養活自己、養活孩子和一個藥鋪的夥計學徒,她很厲害。
今生,顔心做出了更大的成績,這些成績足以震撼人心。
它敲開了大少奶奶心裡那扇門,給她投射了一道指路的光。
“我在想,如果離婚了,我能否靠着手藝養活自己?世道再變,胭脂水粉總有人買的。
我們家有個作坊,是從曾祖父手裡繼承的,這行當一直都存在。”大少奶奶說。
顔心沒接“離婚”這茬,隻是說:“胭脂水粉一直都有銷路,這個你放心。”
就像筆墨紙硯,哪怕再過百年,它也有需求,有它的市場。胭脂水粉同樣。
“不過呢,這行當穩,發不了大财。”顔心說。
大少奶奶:“就像你的藥鋪,哪怕不能發财,也能養活自己,讓自己堂堂正正活着,是不是?”
顔心點頭:“是。”大少奶奶眼底有了點水光:“那就行了。”
顔心沖她笑。
妯娌倆說了很久的話,直到夜幕降臨,庭院一片漆黑,白霜點了一盞汽燈。
有人抹黑往回走,瞧見這裡有光,叫了聲:“四嫂?”
複又看到了大少奶奶,“大嫂也在?”
顔心和大少奶奶瞧見是五少奶奶傅蓉,招呼她,又問她:“吃飯沒有?”
“沒有。我下午在正院,幫襯着小姨太太帶孩子,累死了。”五少奶奶說。
顔心對兩個妯娌道:“去我那裡吃飯。程嫂的手藝特别好,你們倆也去嘗嘗。”
兩人道謝。
顔心又問五少奶奶:“正院怎樣了?”
“阿爸估計不太行了,左不過這幾日。”五少奶奶壓低聲音,“姆媽恨不能他一時死了。”
顔心:“總有這麼一日的,阿爸病得很重。”
大少奶奶:“他是中風,沒辦法的。”
三人閑聊。
程嫂見她們倆來了,臨時添了兩個菜。
“……大嫂,你上次送給我的粉,哪裡買的?”五少奶奶主動說,“那個顔色好輕薄,上臉一點也不滞。”
顔心說:“那是大嫂娘家作坊的。也有鋪子。”
“我要去買一些。”五少奶奶說。
顔心就告訴她,那些好用的粉,是大少奶奶自己調制的。
“大嫂真厲害。你可以開個胭脂鋪子呀!”五少奶奶說着說着,就活潑了起來。
她到底還是有點小孩子心氣,又說,“上次我去百貨公司,那什麼牌子的胭脂,五塊銀元一盒。”
大少奶奶吃了一驚:“這麼貴,誰買呀?”
比她娘家鋪子的胭脂貴了五十倍。
“我也這麼說,誰買呀,胭脂賣這麼貴,裡面加了金子?你猜小夥計怎麼說?”傅蓉不等旁人回答,繼續道,“沒貨,那日的貨都賣光了。”
大少奶奶震驚看着她。
五少奶奶也很感歎:“有錢人好多!”
大少奶奶略有所思。
顔心鼓勵看着她,希望她能得到更多的力量。
三個人吃了晚飯,五少爺來接五少奶奶了。
看到自己丈夫,五少奶奶臉上的輕盈、歡喜都不見了,她沉默着低垂了頭,讷讷對顔心和大少奶奶說:“大嫂、四嫂,我先回去了。”
看着他們夫妻倆走遠,大少奶奶很疑惑:“她怎麼了?小兩口吵架了?”
顔心覺得不是吵架。
姜公館越發拘謹,大少爺、二少爺和姜寺峤都有生财門路,五少爺卻沒有。
一則他年紀小,外頭毫無人脈;二則無一技之長,又不願意像二少爺那樣去服侍人。
他很缺錢,肯定是已經在打五少奶奶的主意。
就是不知道,他成功沒有。
顔心沒有多管。不是她心腸硬,而是人需自渡,旁人才有渡她的機會,否則白費心力。
她沒太多的力量去拯救旁人,她光拯救自己已經很辛苦了。
沒過幾日,大老爺姜知衡死了。
姜公館發喪。
顔心作為兒媳婦,在葬禮上遇到了章家的二少爺章逸。
這是她第二次和這個人見面,卻仍感覺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