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不到五分鐘就走出來,手上捧着一本褐皮書。
耐德很訝異,因為他的頭盔歪了一邊,蕾蘋絲趁機偷瞄,發現裡面泛着幽幽的藍光,沒有皮膚。
“希望你沒有像你的同族一樣老是借錯書,其實你還有很充裕的時間。”耐德很快放正頭盔,好整以暇地指着牆上的時鐘,不過他随即皺皺眉,顯然發現壁鐘的怪異。
“喔,我的時間一直很充裕。”莫妮卡不以為意,她将脖子上的懷表拿下來交還給耐德,就去和興高采烈的同伴會合。
耐德哼了一聲,拿起懷表一看,差點沒把頭盔吓歪了。
“這……這不可能,你施了什麼魔法?不可能!沒有學生能在上頭變花樣!”耐德看着那隻長針指标幾乎沒變的懷表,像是拿到一個點燃的炸彈,不斷翻翻撿撿。
莫妮卡轉頭對他微笑道:“吾猜測,那隻懷表是誤導吧?為了保護那些藏書,小門後的時間應該都是停滞的,所以進去後的學生就喪失對時間的感知,而大廳也被下了混淆時間的魔咒,目地就是不讓學生正确計算時間,隻能依靠你動過手腳的懷表和壁鐘。”
耐德不敢置信地沉默了。
莫妮卡就像開屏的孔雀,得意洋洋炫耀自己的推理:“吾再猜,如果是人族或魔族學生,就讓懷表走得快、讓他們以為借書時間所剩無幾,一着急就借錯書或是空手而返;而如果是龍族或精靈學生,懷表就走得慢,讓他們以為時間很充裕,所以超出時間借不到半本書。”
耐德擡頭看了一下壁鐘,也是絲毫未動,聲音困惑遲疑:“連這裡都不受影響?沒有可以對抗的時間嗎?”
他拎着懷表,忍不住歎氣道:“不受懷表和時間魔法影響的不死生物……除了我,妳該不會……是吸皿鬼吧?”
“一半,吾姓德奧拉。”莫妮卡很榮幸說出自己的家族姓氏。
“他們竟然讓吸皿鬼入學!真是嫌我不夠忙!”耐德氣急敗壞,身上盔甲當當作響。
蕾蘋絲被那銀光閃得眼花,趕忙安撫耐德道:“抱歉打擾教授了,我們借到要的書了,現在要走了。”
“走?你們哪都不能去!”耐德頭盔上的紅羽一顫,莫妮卡警戒地瞇起眼,瑟拉也不客氣地開始摩拳擦掌,安格妮絲則一直盯着盔甲腰帶上挂着的那袋金葉。
“請問還有什麼事嗎?教授。”蕾蘋絲示意朋友稍安勿躁,先聽對方說完,打鬥永遠是最壞也是最後一個方法。
“葉脈之書是秘寶,規定是不能外借,隻能在這邊看完。”
他指了指旁邊的自習室,收起沮喪,公事公辦道:“你們可以在那邊翻閱,看不完的我能暫時保管,等你之後再來,還有秘寶借書時間是三天。”
莫妮卡聽了有些不悅:“貝德咒語大全也一樣嗎?”
耐德調了調歪掉的頭盔,也沒好氣道:“對你來說沒差吧?我的懷表和壁鐘的設定是相對的,都是依照種族壽命去調整抗衡的。如果是龍族學生來了,懷表以龍族的時間放慢,而壁鐘會轉為以人族的時間加快……至于妳,就算睡在裡頭我都沒辦法趕妳出來。”
于是莫妮卡心滿意足拿着書本和同伴一起去自習室,她們特别挑了最裡面不受打擾的空間。
“以後我們要是想再這裡借書,找莫妮卡就沒錯了!”蕾蘋絲看着那本朝思暮想的褐色皮書,忍不住滿足感歎。
“要四片金葉,就算沒有那破規矩我也不會再來!”安格妮絲噘嘴。
“别吵了,快翻吧!”瑟拉迫不及待。
莫妮卡做為領頭人,自然由她翻開第一頁。
“都是……古龍語,我的媽呀……”安格妮絲看一眼就不忍心轉過去了,蕾蘋絲和莫妮卡倒是閱讀無礙。
瑟拉看着上面那些歪七扭八的爪文,忍不住道:“确定沒錯吧?葉脈之書不是有好幾百萬冊?”
“恩,應該錯不了,你看,封面上這邊是說,人族卷七二三三,東方濱海之地。”蕾蘋絲指了指書脊。
“恩……它是用姓氏開頭,吾找找……狄波的龍語是ミ〃吧?”
“不,應該是ミψ”
“不對,如果是關于水的話,那爪文隻會有兩撇,再不濟也應該是ミ乄吧?”
“莫妮卡,你忘了波這麼音龍族是發不出來的,所以要加一個圈表示……”
在蕾蘋絲和莫妮卡在認真讨論時,安格妮絲和瑟拉看一眼,幾乎明白對方的意思:
有學霸當朋友真憂傷。
幸好莫妮卡和蕾蘋絲在短時間内取得共識,她們很快就翻到了她們要的那一頁
“狄波,哇……這一頁可以拉開!”瑟拉将那一頁向外折開,很快就是一條垂地的卷軸,同時展開一條密密麻麻的樹狀圖,俨然是将居住在濱海的狄波家族通通涵括了。
“别鬧了,吾等要找的是傑夫.狄波。”莫妮卡耐心地從頂端開始看,倒是蕾蘋絲注意到尾端越來越少的字迹。
“各位,我找到了!”趁着大家還沒找得頭昏眼花,蕾蘋絲撿起垂落在地上的皮紙尾端,高興道。
安格妮絲一聽趕忙從莫妮卡那一頭沖過來,頓時四人都擠在地上查看卷軸末端。
繁密的傘蓋延伸而下,有些枝派中途就夭折,還有的繼續延伸,直到彙集成一條,而最後,隻剩最後一點名字,一行褐色小字,接着就完全空白了,顯然從龐大支脈發展起的狄波家族也走到了盡頭,
蕾蘋絲一臉嚴肅地翻譯那行字:“狄波到這裡隻剩下最後一個人:安格妮絲.狄波。”
莫妮卡和瑟拉都偷偷抽了一口氣,而安格妮絲吞吞口水,她看着那行寫着自己名字的的爪文,往上,還有兩個名字,就是這兩個名字延伸出了安格妮絲.狄波。
蕾蘋絲壓低聲音,按着淺墨色的字迹念:“是……你的父親,傑夫狄波,對,是他的名字。”
聽到料想中的答案,安格妮絲頓時肩膀一松,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下,她忍不住輕笑道:“早有準備了,我還挺高興我的父親不是無名小卒。”
“不過這代表,你和那諾雅公主……”瑟拉說着說着,就立刻遭到莫妮卡一陣肘擊,殺父仇人的女兒提得那麼輕松!
“阿,我不想管太多,不管是寶藏還是諾雅,而且我和丹妮娜學姐已經和好了!道爾村一直也沒事阿,我何必去自找麻煩呢!”
見對方散漫随意的态度,莫妮卡不贊同道:“妳這麼想是很好,可人家未必會放過妳呢,都找蕾蘋絲監視妳了,沒有惡意也有懷疑,妳還是小心點吧!翡翠術院的鍛造士可是以打造武器為名的,萬一畢業以後在諾雅混不下去,歡迎來吾的領地。”
瑟拉心直口快不解:“妳真的不想幫妳爸爸報仇阿?”
安格妮絲聳聳肩,盡可能不面露古怪道:“養大我的人是我姑姑和姑丈,我根本沒見過傑夫,報什麼仇阿!”
“安格妮絲……”蕾蘋絲忍不住叫住七嘴八舌的三人。
“這邊,你的母親的名子。”
她傾吐每一個字,表情也随着字音變得古怪起來。
“古朵.卡恩”
“古朵.卡恩?什麼怪名子?”瑟拉忍不住吐槽。
安格妮絲沒來得及揍她,自己也在思索:“卡恩,我是不是聽過……”
“北方海盜王:古多.卡恩,在我們之前看的那本犯罪紀錄裡。”
莫妮卡冷靜地替她回答,其餘三人都驚愕地望着她,瞬間一片靜默。
在一段詭異的沉寂中,安格妮絲摸了摸一頭亂糟糟的金發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卡恩在人族也是很常見的姓氏呢!何況音也不太一樣阿!”
蕾蘋絲猶豫一下,還是說了:“可是古朵和古多,龍族的爪文會因為一些沒辦法發出的音而做字面上些微改變,就像狄波變成狄啪。”
莫妮卡點點頭,沒有反對她的論點。
瑟拉也出乎反常,思考了一下,突然拍掌道:“所以她才一直沒有被抓到吧?誰會想到另一個海盜王是個女人!還跑去大老遠的南方結婚生子……阿不、是生女。”
安格妮絲隻覺得一切越說越扯,不禁用力搖頭否認:
“等等,我先說明,我隻是好奇他們的名字而已,總之不過他們是幹什麼,就算是國王還是乞丐,對我來說都沒差!我是被我姑姑養大的,成天看他們捕魚打鐵的,我未來一樣會做鍛造士,這都不會改變!”
安格妮絲态度卻不知不覺強硬起來,似乎怕周圍的人會因為她是兩個惡名昭彰的海盜之女,而轉變對她的态度,或者,更深一層,她清楚海盜之女負擔的責任和意義。
無視安格妮絲的不安,莫妮卡倒是很慶幸金葉子沒白花:“安格妮絲,吾知道,隻是這真的太令人欣喜了,吾等今天連續破解了兩個大謎題!”
瑟拉也助陣:“太酷了!安格妮絲!”
“等下。”蕾蘋絲突然出聲,把三人都吓了一跳,大家看向她,卻見她蒼白着臉,一雙金眸卻異常灼熱地看向安格妮絲。
她面色凝重道:“安格妮絲,妳還不明白嗎?這不隻是簡單的尋親尋寶了,這是關于四個十二秘寶!”
安格妮絲愣了一下,趕忙辯解:“我、我不知道在哪?等下,妳說……四個?”
“銀色冬神号。”莫妮卡也反應過來,本來揚起的笑容不禁淡下。
見對方還茫然懵懂的表情,蕾蘋絲臉色蒼白解釋:“妳看看十二秘寶走過的曆史,不說魔王的盔甲和勇者的寶劍染了多少皿迹;一把金湯匙就能使黑龍和地精厮殺百年:三顆果實差一點就引發人龍之間的戰争。安格妮絲,妳父母擁有的是四個十二秘寶!而妳是他們的獨生女,唯一最可能知道寶藏下落的人,這才是妳的村莊費盡心思要保護你原因阿!”
慢慢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安格妮絲臉色越來越難看。
頭一次除了在課業外,蕾蘋絲變得嚴肅專注、甚是不近人情。
她繼續吐出那些真實的殘忍,竭力忽視朋友害怕的表情:“妳明白了嗎?因為一旦有人看破妳的身分,那随之而來的就是永無止盡的追殺,他們集體改姓,無異于是要在必要關頭做妳的替死鬼。”
莫妮卡和瑟拉都呆住了,而安格妮絲緩緩摀住嘴,似乎在掩飾那些亟欲從喉嚨中竄出的害怕。
“蕾蘋絲……”瑟拉不禁想緩和場面,蕾蘋絲卻搖搖頭,示意她不要插手。
瑪麗安娜和索非亞的出現,以及這次的發現都讓她覺察不對,安格妮絲的天真散漫總有一天會害死她,所以她決定要強硬地将警戒深深烙印在安格妮絲的淺意識裡。
“妳的村莊費盡心思保護妳,讓妳在無憂無慮的環境長大,而妳即将長大,所以妳要做好反過來保護他們的責任。”
“可是那和我…….”
“那和妳有關系、很大的關系,不論妳到了哪裡,妳都必須認清楚你的姓氏,狄波絕不是錯,而是一項很大的責任,包括妳的村莊、諾雅、甚至是人族、龍族和整片大陸。”
蕾蘋絲執意逼迫安格妮絲正視問題。她不能再這樣傻傻往前沖,哪一天被人害死的原因都不知道是為什麼!
但說到尾處,看到對方蒼白不安的表情,蕾蘋絲還是軟化了,
她聲音不禁緩和:“抱歉,我也許說得太多了,畢竟這都在妳的決定,但我還是希望妳做好準備,這樣一旦妳離開學校、不再受到保護,妳才能及時負擔妳父母留下的責任,妳……妳的村莊需要妳。”
安格妮絲靜默了一會,似乎是在消化,突然,她上前,在緊繃的氣氛下,墊腳給了蕾蘋絲一個
松軟的擁抱。
“不,方才讓妳擔心了,我不會再說不幹我的事那樣的話了。”
安格妮絲想到自己的村人,忍不住紅了眼眶:“我一直是那樣生活着,以為大家隻要平安無事就好,沒想到,他們每天都活在那樣的威脅下,我竟然沒有半點察覺。”
她淚眼汪汪看着她,蕾蘋絲不禁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上已經長有淺淺的繭。
和瑪麗安娜完全不同,她知道安妮妮絲是真心熱愛鍛造的,并不是像索非亞說的什麼偷來的天賦。
真要說的話,安格妮絲的确力氣異于常人,但,光有力氣并不足以就能讓她立刻作弊成為一個優秀的鍛造士阿。
瑟拉從後頭拍了拍安格妮絲的肩膀:“反正妳的成績那麼優秀,一定能成為一個很厲害的鍛造士,到時候就能去保護道爾村的大家!”
“所以現在開始都要念書。”莫妮卡跟上來補槍:“再不濟的話,吾父可以擴張一下領地,雖然有些遠……”
安格妮絲忍不住笑了,其實她還是想搖頭否認一切,還是想證明自己不過是一個漁村的普通小姑娘,
但最後,她對上那雙溫柔堅韌的目光,還是點點頭,不過幾滴淚珠還是順着臉龐而下。
對一個才剛十五歲的小姑娘來說,雖然溫暖,卻終究是太沉重的了,包括蕾蘋絲握着她的手,而接着其他人上來給她的擁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