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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昏禮

嬌妾 荔箫 3948 2024-01-31 01:06

  她們準備好的時候,比預計的時辰要早了兩刻。

  是以迎親的隊伍皆還未到。紅衣等着席臨川、綠袖等着霍予祚,二人一牆之隔,都是同樣的心緒複雜。

  在綠袖趕赴祁川“從事地下工作”之前,她們曾聊過幾句昏禮的事情,算是緩解氣氛。但彼時卻沒有想到這期盼中的和平來得這樣的快,她們要雙雙嫁人為妻,且嫁得都是當初談及之人。

  房門之外,突然熱鬧了起來。

  紅衣側耳傾聽着,有婢子仆婦的道賀之聲,連連說着“恭喜殿下”,又或提一句“綠袖姑娘已等了多時了”。

  心下不覺一笑,知是霍予祚已先一步到了,來接綠袖過門。

  席臨川也很快就會來了吧。

  她低着頭靜靜思索着,似乎穿越以來的所有事情都同時浮上心頭。

  今天這昏禮,若是擱在四年前她中箭之時……簡直不可思議。

  如是她現在再穿越回去、告訴那時的自己,她會嫁給席臨川,她一定會覺得未來的自己瘋了。

  可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即便她那個時候怕席臨川怕到無以言表,即便在她初知他的心意後一味地刻意提高了心理防線……

  啧,這感覺真是奇妙。

  紅衣擡起頭,望在守在緊阖的房門邊的人,猶豫着一喚:“女官?”

  “姑娘。”那女官側過身來稍一欠身,詢問得客氣,“姑娘有事?”

  “嗯……”紅衣抿一抿唇,帶着些許遲疑,輕聲問她,“女官可知道席府裡近來的事情?”

  “聽說了一些。”那女官微笑,睇一睇她,又說,“姑娘想問什麼?”

  “我……”她的話剛出口便啞住,思索片刻,自己也不知是想問什麼。又靜一會兒,問她,“女官同我說說昏禮上的事吧。将軍都請了什麼人?可需要我做什麼?”

  女官的神色變得有些哭笑不得,正了正色,回說:“姑娘問得這麼細,奴婢哪裡清楚?大抵也沒什麼需要姑娘做的事情吧,同牢合卺之禮……也隻要姑娘吃菜、喝酒便是了。至于賓客,骠騎将軍位高權重,赴宴的人想是不少的,奴婢也不知都有誰了。”

  她的話音才剛落下,外面便又騰起一陣熱鬧。

  舞姬們努力克制着但仍顯清脆的歡呼聲激得紅衣心裡一悸,她有些張惶地看向那女官,女官便噙着笑走上前來,扶着她從榻邊站起身。

  一壁走着一壁應付着旁人道賀的席臨川,踏入竹韻館後院時一擡頭,便全然滞住。

  不遠處的那扇房門半開着,房中之人正在婢子的攙扶下走出來。

  她輕颔着首,蓮步輕移。初邁出門檻時,他隻能看到她的側顔。

  那是張很熟悉、卻又讓他有點不敢認的面容,金钗上鑲着的珍珠映出瑩潤光澤,因是長钗斜插,那抹淡光恰映在她的側頰上。臉頰上淡淡的腮紅若有似無,和他在此角度上得以看見的嫣紅唇角相得益彰。修長的羽睫輕輕覆下,雖是離得不近,猶能依稀從她眼角眉梢尋得清淺笑意。

  他一陣窒息,想出言喚她又發不出聲,便見攙着她的婢子先一步擡頭看了過來,而後在她肩頭輕輕一拍。

  紅衣淺怔,耳邊聞得的提醒聲低低的:“您夫君來啦。”

  她這才側首望去,看到十餘步外呆立的他。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副裝束。

  平日裡,他的着裝總是簡單得很,看上去舒适随意。那般随性的着裝如是換個人,大抵就過于平常了,好在他豐神俊朗,性子又放縱不羁,舉手投足間,再尋常的裝束都能透出些灑脫意味來。然則即便是這樣,紅衣也更喜歡看他身着甲胄的樣子,覺得那甲胄穿在他身上威風極了,連她這從不曾在軍中待過的人都能立刻被那份将軍威嚴所懾,盔甲上的暗淡色澤與他如炬的目光相搭出的效果……實在震撼。

  但今天這襲昏服,是與那兩者都不一樣的。

  暗紋精緻的衣料與她身上的一樣,奢華已極,白玉冠光澤淺淡和煦。這般的華麗萦繞出一種她不曾見過的莊重威儀,那威儀又被他淡笑的目光壓着,說淩人不是、說溫和也不是,好似沒有辦法用一兩個簡單的詞彙概括完全,隻是在他身上顯得合适極了。

  ――哪怕她此前從來不曾見過、連腦補都腦補不來,還是覺得合适極了。

  兩人互相望着對方訝住,各自愣了一會兒,還是随在席臨川身邊一起來迎親的人先反應過來,悄拽了拽他的衣袖:“将軍……”

  席臨川蓦地回神,睇了曾淼一眼,示意他止步。

  他徑自走上前去,目光始終定在她面上挪不開來,腦中也是空的。

  于是直到走得很近了才終于完全回過神,一時竟反應不過來,不知該說什麼。又放任着自己欣賞了她好一會兒,逼出一聲輕咳……

  紅衣羞怯難忍地低着頭,原是等他先說話,卻聽他一聲咳嗽後久久無話,終于迫着自己先說了一句:“怎麼了……”

  “沒……”席臨川的語氣聽上去愣愣的,頓了一頓,才又說,“新娘子太美,一時看傻了。”

  “噗……”二人身後同時一陣嗤笑。

  于是席臨川瞪向她身後的女官、紅衣瞪向他背後的曾淼。瞪夠之後目光下移,二人不約而同地伸出手去,握了對方的手。

  他的手比她的大了許多,因常年練武射箭而帶着薄繭的手包裹着她的柔荑。讓人心安的溫暖循循傳來,讓她忍不住再度望向他,恰與他視線一觸,又忙别過臉去。

  .

  他馭馬在前,她呈着馬車跟在後面。到了席府步下馬車時,她才真正明白了昏禮為什麼是“昏”禮。

  原還覺得早上起得那麼早,到了席府行禮時最多不過晌午。

  合着隻是她覺得早而已,不知不覺間已經時光飛轉,從盥洗更衣到迎親回府……真的就黃昏了。

  “小心。”

  邁過門檻時,席臨川細心地提醒了她一句,她聽言美目一揚,低聲嗔怪:“真當我第一次進府?”

  “……”他好似默了一瞬,而後又強要面子般地認真頂說,“今天的衣裙比較複雜。”

  府中道旁,幾步一個恭敬侍立的仆婢,在二人行過時靜靜地福下身去,道一聲“恭喜”。

  這“恭喜”一直延綿到了正廳外,紅衣緊張得擡眼一壁擡眼望裡面、一壁問他:“有多少人?”

  “不少。”他低笑着答了這樣一句,轉而便繼續牽着她的手往裡走。

  滿座的達官顯貴皆起身道賀,偌大的正廳中,聲音一陣高過一陣。這條并不算多長的路就這樣走了許久,二人向天地祭過酒後,終于得以在已備好的案桌前落座,在婢子的服侍下行同牢、合卺之禮。

  一道道牢食烹得精緻,夫妻雙方各自品過,寓意從此開始“同席而坐、同案而食”的和睦生活。

  一分為二的匏瓜呈上,甘酒淌過變得味苦,二人各飲一半、交換,再飲一半。個中寓意紅衣不問便也清楚了――大約是夫妻同甘共苦的意思。

  金黃的匏瓜合在一起,重新成了一隻完整的葫蘆。二人一并将紅線拴好,這禮就成了。

  席間再度騰起一陣道賀之聲,紅衣忍不住地側眸看了一看,輕哂說:“真熱鬧啊。”

  上一次,她入府為妾的時候,府中也是辦了宴席的。但礙于禮數,她根本沒有出席那場宴席,那也算得她穿越以來最憋得慌的事了。眼下……

  她卻有點擔心,這宴席進行下去必定要喝不少酒,酒後失态可怎麼辦!

  似是看出她面上的擔憂,席臨川略一笑,先行起了身,伸手扶她:“來。跟我一起向母親和舅舅、舅母敬杯酒,然後回去歇息。”

  這樣倒很合适。

  紅衣随着他一起,先行去了鄭啟和敏言長公主面前,席臨川先行一揖,她也一福,有點不自在地道了聲:“舅舅、舅母……”

  說到末處聲音愈發低了,敏言長公主抿了口酒,笑嗔道:“又不是頭回見面,你還緊張成這個樣子。”

  她一咬唇,好在席臨川沒給她更加難為情的空隙,轉身又要走向陳夫人的席位。

  紅衣提心吊膽起來,行至陳夫人面前,又是随着他的長揖而施萬福,滞了又滞才終于将那聲“母親”逼出來,眼眸微擡,見陳夫人先行将酒飲了下去。

  二人也一飲而盡,席臨川遂笑看向她:“我送你回房。”

  “……不用了。”紅衣低着頭拒絕,又添了一句,“有小萄在就好。你關照着賓客……”

  實際上,說起“回房”一詞,她内心便翻江倒海起來。口中雖則拒絕得平淡從容,實際上心下反複重複的隻有一句話:我要為接下來的從來沒經曆過的床笫之事做心理準備,急需安靜,并不想多看你!

  .

  在婢子的服侍下珠钗盡卸、長發散下,紅衣褪去華麗的昏服沐浴去乏。

  待得換上舒适的寝衣躺在榻上後,她才訝然驚覺……

  其實現在席臨川在不在眼前都是一樣的啊……

  這做心理準備的過程還是很難為情啊!!!

  她從來沒有經曆過啊……在現代也沒有啊!

  而、而且……不僅“沒吃過豬肉”,連“豬跑”都沒見過。遙想她穿越前的年代,“淨網2014”行動開展得轟轟烈烈,别說視頻、圖片了,就是文字描寫都和諧得相當朦胧……

  要緊的牙關一磨再磨,紅衣無論怎樣展開想象力,都不知接下來該如何在毫無經驗可言的前提下度過這一夜……

  面紅耳赤地翻了個身,把臉完全栽在枕頭上,又把被子一扯,蒙在頭上。

  光線幾乎被完全隔絕在外,被子裡黑漆漆的,紅衣沉容靜思了一會兒。

  ――還是很……很不好意思……

  恰在此時,門聲響了。

  紅衣聞得婢子們齊齊的一聲“公子萬安,恭喜公子”,和一聲輕描淡寫的“嗯”……

  心底的喜悅與哀嚎交相輝映。紅衣暗搓搓的、鬼鬼祟祟的伸出手指,将緊蓋的衾被挑起一條縫……

  淡光映照進來,她悄悄地看出去,看到他一雙手支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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