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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意 89.初見

鐘意 初雲之初 5028 2024-02-11 15:39

  此為防盜章鐘意還未說話,益陽長公主便過來了,她與皇後有隙,同太子和秦王的關系倒還好,語氣中也是姑姑對小輩的責愛:“你個潑皮,少說兩句不成麼。”

  言罷,又去看鐘意:“他胡言亂語,你隻不理就是了,要是說的過了,就差人告訴皇後,她有法子治他。”

  “姑姑,”李政揉了揉眉心,無奈道:“哪有你這樣揭人短的?”

  鐘意心中疲累,不欲與他糾纏,施禮道:“今日晚了,就此告辭。”沈複向那二人颔首緻禮,與她一道離去。

  目送那二人離去,益陽長公主道:“有情人不成眷屬,已經夠可憐了,你别去作弄人家。”

  “姑姑,哪有你這樣的?”李政道:“不幫自己侄子,反倒幫外人?”

  “可懷安願意跟沈侍郎說話,卻不想搭理你。”益陽長公主歎口氣,道:“你不準胡來。”

  “有情人?”這三個字在李政舌尖轉了一轉,莫名多了幾分嘲諷意味,他轉身,往太極殿去了:“将來的事,誰能說的準呢。”

  ……

  “泡茶的水,是長公主去歲收的梅上雪,她竟肯拿出來,當真舍得,”鐘意親自沏了茶,為沈複斟上:“我也是托了你的福氣,才能再嘗一回。”

  沈複先前曾經同鄭晚庭一起到過露華山,隻是未曾進過青檀觀罷了,打量四周陳設後,他低聲道:“還住得慣嗎?”

  鐘意笑了:“這話你早就問過一次了。”

  “雖然問過,但總覺得不放心,”沈複也笑了:“總想多問幾次。”

  他相貌生的明俊,許是屢次遠行求學的緣故,較之尋常文士,書卷氣之中更添英朗,即便燭下光影柔和,目光也仍舊炯炯。

  鐘意垂眼看着面前那隻蓮花杯,碧色茶葉在杯中起伏翻湧,就像她此刻複雜難言的心緒。

  “我們的婚約已經取消,各自嫁娶,再無關聯,”片刻之後,她道:“我是不會再嫁了,而你,卻該早些娶妻,成家立業。”

  因為先後替父親和祖母守孝的緣故,前世鐘意出嫁時,已經二十歲整,而沈複,也已經二十五歲。

  他們是青梅竹馬,自幼相識,成婚之後,也有過兩情缱绻,你侬我侬的日子,後來出了那麼一檔子事,鐘意說不恨他、怨他,當然是假的。

  沈複是安國公府的嫡次子,原本不該承襲公位的,也不知他跟李政是怎麼安排的,她改嫁沒多久,安國公世子便上表稱病,請辭公位,皇帝準允之後,沈複順理成章的成為世子。

  安國公與越國公曾經一起征戰天下,親如兄弟,越國公死後,甚至在他靈位前發誓會像對親生女兒一樣對待鐘意,不想自己的兒子卻做出這種事。

  他是忠信之人,為此悔痛不已,無顔再見越國公府的人,不過兩年,便積郁成疾,撒手西去。

  李氏與崔氏的感情,并不比彼此丈夫淺薄,比起男人,她也更能體諒鐘意與越國公府的難堪。

  那時正值秦王與太子相争,那事免不得被鬧大,禦史連參秦王與沈複數十本,“托庸才于主第,進豔婦于春宮”,滿城風雨,沸沸揚揚,李氏出身世家門閥,将清名看的比性命還要重要,怎麼會受得了,安國公去後不久,也病逝了。

  安國公夫婦待她沒的說,親生父母也不過如此,從頭到尾,鐘意也不怨他們。

  他們的喪儀鐘意都去了,李政知道,也沒有說什麼。

  前廳往來的客人很多,都極客氣的尊稱她王妃,可鐘意還是能感覺到那些潛藏起來的惡意猜測與豔色揣度。

  到安國公府之前,她悶了一肚子話想罵沈複,想把心裡的怨艾憤恨都發洩出去,可見到他之後,她反倒什麼都不想說了。

  他瘦了,憔悴不堪,若非昔日英朗的輪廓還在,她險些認不出他。

  父母先後辭世,兄弟失和,聲名狼狽,他還有什麼呢。

  鐘意上了香,行過禮後,就離開了。

  命運已經給了他足夠的懲罰,至于她,也沒有再說什麼的必要了。

  今生再見,他也不欠她了。

  鐘意說話時,沈複便靜靜看着她,那目光叫她想起鴿子來,帶着恬靜的溫柔:“左右我上面還有兄長,急什麼?還是随緣吧。”

  以鐘意現在的身份,勸沈複另娶,未免有些尴尬,然而她也隻是将自己的态度表露出來,她相信以沈複的聰慧,會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夜色深深,時辰已晚,沈複道了告辭,鐘意送他到山門處,目視他遠去,輕歎口氣,轉身回觀。

  ……

  李政進太極殿時,皇帝正在翻閱奏疏,他也不出聲,找個位置坐下,随意找了本書打發時間。

  過了會兒,皇帝将奏疏合上,便有内侍上前奉茶,他喝了口,問:“從清思殿過來?”

  李政應了一聲。

  “有喜歡的嗎?”皇帝關切道:“你已經及冠,也該收收心,準備成家了。”

  “相中了一個,可她沒看上我,”李政道:“我過去搭話,她也不怎麼理會,略微多說幾句,還嫌我煩。”

  “誰這樣大膽,”皇帝笑道:“誰敢嫌棄朕的兒子?”

  “她一句嫌棄的話也沒說,”李政并沒有笑,可提起那個女郎時,周身氣息都溫柔了,他道:“可臉上都寫着了。”

  “那就算了,”皇帝見他如此,心中一歎:“強扭的瓜不甜,結成怨偶也沒意思,換一個吧。”

  “不,兒子隻要她,别的誰都不要。”李政語氣堅定,隐約帶點懇求:“父皇不要給我定别人。”

  “但你也說了,”皇帝耐心道:“她不理你。”

  “兒子知道,可是沒辦法,誰叫我隻喜歡她?”李政道:“一見她就覺得喜歡,好像前世見過似的。”

  “沒出息。”皇帝輕輕責備一句。

  “任是無情也動人,”李政輕聲道:“見了她,才知古人誠不我欺。”

  在女兒面前,崔氏不好将這些情緒表露出來,惹她傷懷,私下裡卻哭了幾場,人也瘦削好些。

  “不嫁人也好,落個自在,”鐘意臉色依舊慘淡,較之前幾日,卻好了些,她勸慰母親:“做了他家婦,再不能跟在家一樣憊懶,要侍奉婆母,友善兄嫂,操持家事,生兒育女,幾十年下來,竟沒半刻是為自己活的,好沒意思。”

  崔氏實在是傷心:“你說的倒是輕巧,現下自在,以後怎麼辦?等你老了,孤零零一個人,誰照顧你呢?”

  說到最後,她不禁垂淚:“阿娘想想,就覺得難過。”

  “誰說女人天生就該相夫教子?”鐘意握住母親的手,含笑道:“我一個人,有錢有閑,也可以過得很好。”

  她曾經有過兩個丈夫,都是世間一等人物,羨煞旁人,可到最後,都是慘淡收場。

  于他們而言,她是附庸,是裝點,是一件美麗的、可以向别人炫耀的精緻瓷器,他們或許都曾經愛過她,但他們和她,從來都不是平等的。

  重活一世,鐘意不想嫁人了。

  借菩薩入夢的契機擺脫婚約,也絕了以後的嫁娶希望,這就很好。

  ……

  事關自家女郎性命,越國公府并不拖延,皇帝降旨之後,便令人置辦女冠衣衫,并日常用度,準備送鐘意往青檀觀去。

  “我是出家,又不是出嫁,帶這麼多東西做什麼?”鐘意翻看母親遞過來的随行單子,失笑道:“觀内清簡,太過奢華,會叫人笑話的。”

  “你哪裡過得了苦日子?”崔氏尤嫌帶的少了,蹙眉道:“山中簡陋,你又大病未愈,要不要帶個兩個吃慣了的廚子過去?”

  越國公愧對女兒,也是心疼:“你隻帶玉夏和玉秋過去,照看的過來嗎?還是再帶幾個人吧。”

  “阿爹,阿娘,我知道你們擔心我,可青檀觀跟家裡不一樣,”鐘意勸道:“不如這樣,我先去小住幾日,缺了什麼、短了什麼再差人回來取,左右就在長安,相距不遠,便是去看我,也不需多少時候,好不好?”

  她将話說到這個份上,越國公夫婦隻能點頭:“那便先如此吧。”

  他們剛說完,鐘意的兩個兄長便偕同妻子過來了。

  長兄鐘元裕面有憂色:“阿意好些了嗎?”

  二哥哥鐘元嘉則皺着眉:“我看外邊人在收拾箱奁,你隻帶那點東西?”

  “我好多了,大哥别擔心,”鐘意先回答了長兄的問題,然後才答二哥哥:“帶的多了,反倒惹人笑話,我剛才勸完阿爹阿娘,你倒來招我。”

  她氣色略微好了些,神情帶笑,幾人也不忍再勸,彼此說笑幾句之後,道了再聚。

  青檀觀在長安城外,露華山上,自越國公府前往,約莫有半個時辰路程,出了城門遠眺,便見山勢蒼茫,氣勢雄渾。

  時任青檀觀觀主乃是今上的胞妹益陽長公主,說起來,鐘意也該叫一句表姑。

  益陽長公主也是可憐人,成婚幾年,驸馬便因病去世,她與丈夫鹣鲽情深,沒有重新選婿,褪去華服,在青檀觀落飾出家了。

  皇帝降旨,又牽扯自身,益陽長公主自然有所聽聞,叫人将觀内院落清理出來,方便鐘意居住。

  崔氏原本是想同女兒一道過去的,隻是她這幾日也辛苦,精神不濟,鐘意不忍心叫母親奔波,便勸住了,叫父親與長兄送自己過去。

  因是皇帝降旨,許其入觀清修,鐘意一行到時,青檀觀格外禮遇,益陽長公主偕同若幹女冠,親自出迎。

  鐘意褪去華裳貴飾,絹衣素冠,雅緻翩翩,衣帶臨風之态,連一衆女冠,都有些癡了。

  益陽長公主也是一怔,方才歎道:“好個妙人。”

  她年不及四十,相貌端柔,不乏天家貴氣,許是因為常年清修的緣故,氣息甯靜,十分平和。

  “你來這兒也好,我也有人作伴,”偕同兩個年輕女冠,她親自引着鐘意到後院:“幾個院落常年有人打掃,你自己挑個喜歡的便是。”

  鐘意向她道謝,上前去細看一會兒,道:“便選北側那座吧。”

  越國公在側,微吃一驚:“是不是太偏了些……”

  “那兒安靜,”鐘意說:“景緻也好。”

  她既這樣講,越國公也不好說别的,益陽長公主則道:“表哥安心,觀内有侍衛往來巡護,自是周全,有我在這兒,也委屈不到懷安居士。”

  越國公又道了聲謝,吩咐人将一幹箱奁用度送過去,自己卻趁着最後時間,同女兒話别。

  “雖是出家,卻也不是絕世,青檀觀離家不遠,得了空,我們便來看你,”他握住女兒手掌,諄諄叮囑:“我留了十個護衛在此,供你日常調遣,你缺了什麼、少了什麼,隻管吩咐他們便是。”

  鐘意向父親一笑,眉目舒緩,自生風流:“我知道,阿爹不要憂心。”

  這樣好的年紀,卻離了紅塵,束縛在這等清淨地,越國公心裡又憐又愧,唯恐說多了惹她傷懷,便同女兒一道進了院子,吩咐人再加修整。

  鐘意隻帶了玉夏玉秋兩個侍女,皆是從小陪在她身邊的,感情深厚,觀内不比公府富麗精緻,鐘意神态自若,她們也不露難色。

  “我是與紅塵無緣了,你們卻不一樣,”收拾完東西,鐘意叫了她們到近前,溫聲道:“若是有了心上人,也别遮掩,我貼一份嫁妝,叫你們風風光光出嫁,做個正房娘子,全了咱們多年的情分。”

  “居士不要這樣說,”玉夏玉秋垂淚,跪下身道:“我們原就是陪在您身邊的,一榮俱榮,合該相伴,您在這兒出家,我們也出家便是。”

  “說什麼胡話,”鐘意搖頭失笑,見她們态度堅決,終于将她們扶起:“先留在這兒,改日碰見合适的,再行分說。”

  她挑選的院落不算大,一人獨居,卻也綽綽有餘,不知先前主人是何等人物,内裡裝飾頗見雅緻,十分不俗。

  ……

  益陽長公主的午膳不過一碟荠菜,一碗碧粳米粥,她低頭用膳,有個年輕女冠立在下首,恭聲回禀。

  “華衣貴飾,懷安居士一件也不曾帶,隻幾件絹衣,并藏書千卷,與她素日用慣了的琴棋,十數箱奁中多是典籍,并無奢靡享樂之物,”那女冠面露欽佩,輕聲道:“每日閑暇,居士便在房中翻書,偶爾出遊,也極端方,見過觀内清簡,氣定神閑,怡然自樂。”

  “她母親出身世家大族,祖母也系皇家,氣度自該不俗,”益陽長公主停了筷子,語有歎意:“我先前還怕坊中傳言為虛,招一個富貴娘子來,現下回想,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女冠聽完,卻隻低頭不語。

  “差人回禀皇兄,就說懷安居士氣度非凡,若以私心揣度,反做小人,”另有人捧了水盆巾帕過來,益陽長公主側身淨手,輕笑道:“人是仙中女,才是女中仙,那是天上仙娥降世,凡夫不堪匹配,做不得假,叫他消了疑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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