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半舵左轉5度,保持航速,前進1鍊,回舵!”
這裡是俄屬遠東地區的彼得大帝灣,俄羅斯島東部海域,蘇俄海軍太平洋艦隊所屬的鲸鲨4号巡邏艦。輪舵室門外,一名下巴光溜溜的海軍士官手持一具跟六分儀相類似的儀器,以海平面遠處一個不閃不爍、不沉不浮的亮點為參照,不斷報出航行數據,輪舵室裡的掌舵者依照這些數據不斷調整航向,使得這艘載有一門76毫米炮和一具四聯裝高射機槍的巡邏艦平穩航行在這遍布水雷的海區。
夜正深,巡邏艦上的哨兵全神貫注地觀察着周邊海面,隻偶爾向西面那條黑漆漆的海岸線投去一瞥。排水量不足200噸的鲸鲨4号此時正沿着俄羅斯島東部海岸線平緩航行。從地圖上看,占地近百平方公裡的俄羅斯島形同海參崴這座大宅邸的影壁,它的西側是寬約15公裡的阿穆爾灣,東側是距離對岸34公裡的烏蘇裡灣,進出港口的船隻大多從烏蘇裡灣航道經過。在1942年的日蘇戰争爆發之前,海軍力量處于劣勢的蘇俄軍隊為保衛這座戰略價值重大的深水不凍港而進行了周密的部署,他們不但在海參崴的入港航道處布設了火炮陣地和反潛警戒網,還在烏蘇裡灣口安置了多個水雷場,并派遣巡邏艦和潛艇不分晝夜地進行巡邏。
“中士同志!中士同志!你看右舷方向,那裡有東西!”
舷側甲闆上,年輕的海軍列兵伸手指向遠處,值班的海軍中士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但任他把眼睛瞪得像燈泡一樣,也沒有看到任何不同尋常的東西。在這朦胧月光下,久久盯着海面很容易産生幻覺……
“聽着,列兵伊萬諾夫,揉揉你的眼睛,閉目休息一分鐘,如果你看到的東西還在,告訴我!”
年輕的列兵立即照做,這一次,他觀察了很久時間,然後回答:“中士同志,那東西還在,好像是一艘潛艇……”
躊躇片刻,蓄着一字胡的海軍中士轉過身,三步并作兩步走向輪舵室,在門口向那名持儀器觀測的尉官報告了一番。隻見那名胡須刮得非常幹淨的軍官緊盯着右舷海面看了足有半分鐘,這才沖着前甲闆炮位上的值班炮手們吩咐起來。片刻過後,伴随着咚的一聲轟向,一顆閃爍的光點以大約30度角的軌迹迅速飛向右舷海面,僅僅兩秒過後,那個方向突然綻放出一團刺眼的光芒,頓時将籠罩在海面上的黑暗驅逐殆盡。
這時候,蘇俄海軍尉官手裡的儀器已經換成了一副望遠鏡。照明彈亮起後過了幾秒,他一臉憤恨地叫道:“是日本潛艇!”
視線中,巡邏艦西北方千餘米的海面上有一個島礁似的東西若隐若現。
熟知這片海域的蘇俄官兵很清楚,那裡壓根沒有島礁存在,從它的輪廓外觀判斷,那應該是一艘潛艇的指揮艙,大黑魚般的艇身必定掩藏在海面之下。天知道它如何悄無聲息地溜進海灣而又不碰觸雙方先前布下的大量水雷戰争正式爆發後,日本軍隊迅速對海參崴展開了一輪海陸空立體攻勢,相較于陸軍部隊一度逼近海參崴遠郊的戰績,日本海軍徒有巨大的數量和質量優勢,幾番試探都未能突破蘇俄軍隊的海空防線,不但折損了不少飛機艦艇,還被蘇俄的潛艇和水面襲擊艦攪得沒個安甯,直到擊沉蘇俄海軍大型巡洋艦“基洛夫”号,這一尴尬的狀況才得以打破。為防蘇俄艦艇繼續襲擾本國的海上航運線,降低運輸船隻的損失,日本海軍随後開始在彼得大帝灣大量敷設水雷。随着雙方布設水雷數量的持續增加,任何一方預留的通行航道都已經不複存在。
“尼古拉耶夫!”尉官吼道,“使用高爆彈,直瞄射擊!幹掉它!一定要幹掉它!它肯定是想溜進港口偷襲我們的戰艦,我們無論如何都要阻止它!”
前甲闆那門帶弧形護盾的艦炮旁,一個蓄着大絡腮胡子的壯漢用渾厚的嗓音回答道:“遵命,少尉同志!小夥子們,高爆彈裝填,炮口向左,降低仰角……好,水平位置到了,仰角再降半度……開火!”
又一聲轟響在寂靜的海面上蕩開,轉瞬過後,離目标大概三四十米的海面上赫然炸開一團水浪。沒有使用測距儀器而進行裸眼觀測,并且是在照明彈提供光照的環境下,隔着将近兩千米的距離能夠有這樣的準頭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于是,那個用手指測算射擊參數的壯漢又吼了一嗓子:“炮口右轉10分,仰角再降5分,高爆彈裝填!”
炮手們飛快地調整艦炮,隻聽得哐啷一聲脆響,炮闩重新關閉,緊接着炮口噴出一團烈焰,整艘巡邏艦猛地一顫……
“斯莫尼克夫!”在輪舵室外觀戰的尉官高聲叫道,“一旦目标進入射程,不要猶豫,立即開火!”
艦尾甲闆,操控四聯裝機槍的水兵們已經各就各位,這具對低空近距目标有着較大威懾力的武器,黑洞洞的槍口赫然指向右舷海面。可惜這是7.62毫米的輕機槍而不是12.7毫米口徑的重機槍,否則的話,早就給那艘日本潛艇來個腦殼開花了。
蘇俄巡邏艦發射的第二枚炮彈掠過島礁狀的潛艇指揮艙落在遠處,隔着千餘米的距離,很難判定這發炮彈是否對它構成了破壞,而随着照明彈的光亮迅速黯淡下來,那家夥重新隐沒在黑暗當中,大多數人僅憑肉眼根本無法觀察到它的存在。
“尼古拉耶夫!”尉官喚道,“照明彈!”
“可是高爆彈已經裝膛了,射角已經校正,少尉同志。”壯漢大聲回應說,“請允許我們開火!”
“那就開火吧!”尉官沒好氣地說。
轉瞬過後,一團奪目的光焰在黑暗中閃躍,炮彈帶着短促的尖嘯聲飛射而去,接着便是轟隆一聲。
“裝填照明彈!”大漢甕聲甕氣地向他的炮手吩咐。
數秒過後,炮射照明彈破空而出,可是當它的光芒再度映亮海面時,那條大黑魚卻不見了蹤迹。
“它居然逃跑了,膽怯、懦弱、卑劣地逃跑了!”尉官一拳頭砸在欄杆上,恨恨地嚷着,可日本人并不傻,他們怎會為了一艘無關痛癢的蘇俄巡邏艦而讓一艘已經穿過敵方外圍警戒線的潛艇冒險呢?
就在鲸鲨-4号所發射的照明彈第二次映亮海面之時,在俄羅斯島東部的一處海防炮兵指揮部裡,電話響起,一名睡眼惺忪的少校軍官抓起話筒,僅僅數秒過後,他轉頭對麾下的通訊兵吼道:
“快,把所有人叫醒,兩分鐘之内務必進入炮位,四分鐘後做好開火準備,目标在我們正前方十公裡位置,是一艘日本潛艇!”
240秒過後,那些位于鋼筋混凝土炮位中的重炮開始咯咯咯地轉動起來。盡管這些火炮有的制造時間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有些甚至參加過上一場日俄戰争,但這無礙于蘇俄軍隊讓它們繼續拱衛漫長的海岸線。
在各炮兵陣地進入戰鬥狀态的同時,靠近岸邊的多個哨所也接到了警戒指令,一盞盞大功率探照燈依次亮起,一根根光柱在海面上來回遊移,但那條活生生攪破俄國人睡夢的大黑魚卻徹底的銷聲匿迹了。
日本潛艇闖入了己方禁區,蘇俄海軍可不敢疏忽大意,也不會善罷甘休。随着時間的推移,從海參崴港内駛出的掃雷艇、巡邏艦、驅逐艦不斷增加,它們在發現大黑魚的海域來回掃蕩,時不時丢幾顆深水炸彈,整個下半夜都在折騰,卻什麼也沒折騰出來。
視線回到鲸鲨4号巡邏艦上,它此前已在外圍警戒線駐留兩日,當晚是被友艦輪換下來歸港休整,艦上油料所剩無幾,淡水食物也基本告罄。連番折騰之後,它獲準返航,于是繼續以那些固定航标為參照物,按他們的航行密碼也就是特定的計算法則算出安全航道,折來彎去地繞過水雷場。
離天亮還有個把小時,鲸鲨4号安全穿過港外的最後一處雷場,前方就是進入海參崴港的航道了,而守護港口不受敵方潛艇襲擊的最後一道安全防線橫攔在航道口的反潛網,随着前沿哨所确認來船身份而緩緩開啟……
隻要夜間有艦船經過,航道旁的幾盞探照燈必會亮起,而當光柱掃過鲸鲨4号尾部,一名眼尖的哨兵發現了異樣,他叫道:“看,我們的巡邏艦好像後面跟着什麼東西!”
叫聲引起了執勤哨兵們的注意,也讓鲸鲨4号上的艦員們警惕起來,他們紛紛朝艦尾看去,螺旋槳揚起的水花形成了一道道白色的波紋,而在波紋基本散去的位置,若有若無地出現了一個像是海蛇腦袋又像是罐頭盒子的東西。
鲸鲨4号這樣一艘小型巡邏炮艦,最高航速也隻有15節,往常的巡航速度在10節左右,為了安全穿過雷場,實際航速降至5-6節,這就給敵方潛艇的悄然尾随提供了便利。若不是哨兵警惕,它便會在這艘蘇俄巡邏艦的引領和“掩護”下偷偷進入海參崴港,而停泊在各處碼頭或泊地的蘇俄戰艦就成了一隻隻待宰的羔羊,哪怕這是一艘隻搭載了兩條450毫米魚雷的袖珍潛艇,也完全有機會給蘇俄海軍制造短時間内難以撫平的重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