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隆維到馬斯河畔,直線距離隻有20公裡。
經過一天一夜的戰鬥,威廉皇儲指揮的德國第5軍團成功擊退了當面的法國第3集團軍,全面反擊于第二天即8月22日吹響号角。除了留下一部分人馬包圍隆維和蒙梅迪這兩座堅固的法軍要塞,該軍團的主力部隊勢不可擋地碾過法軍戰線,順着由高而低的山勢滾滾湧向馬斯河。
臨近中午,德國第6兵團的一支先遣部隊抵達了一個名叫奧瓦爾的地方。馬斯河的一條支流從這裡經過,在5公裡之外彙入馬斯河。
盛夏時節,烈日當空,經過好幾個小時的跋涉,期間打打停停,徒步行軍的德軍官兵們已是身疲力竭,可不等他們停下來洗把臉、喝口水,河對岸突然打來一陣炮火,炮彈如疾風驟雨般落下,打得這些不久前還攆着法軍敗兵窮追猛擊的德國步兵暈頭轉向,毫無脾氣。
經過了十多分鐘的轟擊,炮聲停息,奧瓦爾已然成為數百名德軍将士的葬身之地。這些陣亡者姿勢各異、表情驚恐,有的靠坐在牆角,有的斜躺在路邊,仿佛是在稍作休息,一會兒還要繼續趕路……
此時法軍已全線撤退,甚至出現了崩潰的迹象,自己的部隊卻在這麼個莫名其妙的地方挨了莫名其妙的悶棍,德軍指揮官大為光火,他一面派遣通訊員去團部求援,一面派出“尖刀排”渡河偵察。
這彎曲的河道窄處僅有十幾米寬,此時河中水淺且流速緩慢,德軍的戰鬥偵察人員很輕易地渡河上岸。隻見這些精悍的普魯士步兵高高挽起袖子,露出毛茸茸的胳膊,兩手端着長長的毛瑟步槍,壓低腦袋、躬着腰背,以分散的戰鬥隊形小心翼翼地向前推進。他們迅速占領了緊靠河道的石頭磨坊,由此獲得了一個不錯的瞭望台和戰鬥據點,然後穿過開闊的農田向距離河岸兩千多米的樹林前進。之前的炮擊,焰光和硝煙就出現在樹林當中,将炮兵陣地部署于此不僅能夠避開空中和騎兵的快速偵察,而且利于防守,能夠有效削弱敵方炮火的殺傷。
在樹林外緣,德軍的偵察步兵不出意外地遭到了攻擊,對于隐藏在灌木叢中的法軍步槍手而言,這些頭戴尖頂鋼盔、身穿灰色軍裝的德國兵在收割過的田野中是非常醒目的靶子。伴随着伯赫提耶步槍的清脆槍聲,渡河偵察的德國步兵一個接着一個遭到無情獵殺,幸存下來的或匍匐在地,或置身田埂之後,在敵人的近距離火力壓制下動彈不得。
透過望遠鏡看到己方偵察人員的慘況,這支德軍部隊的指揮官,一位身形魁梧、長相兇悍的德軍少校軍官,對隐藏在樹林中的對手恨得咬牙切齒。得知援軍正在趕來,他令手下軍官帶領一連人馬帶着機槍提前渡河,依托岸堤組織戰線。
與醉心進攻而輕視防禦的法*隊不同,德軍總參謀部不僅重視部隊的傳統軍事技能,亦從日俄戰争以及兩次巴爾幹戰争的範例中吸取了大量的有益經驗,将野戰防禦等新科目添入德軍作戰條例。士兵們不僅在日常訓練中增加了挖掘戰壕、構築陣地的科目,行軍作戰也配齊鐵鏟,便于随時随地挖設掩體。
渡河的百多名德軍士兵很快利用河岸堆土挖出單兵掩體和機槍陣位,而接獲戰報趕來的援兵部隊也抵達奧瓦爾。望見大股德軍,對岸的法軍炮兵不失時機地開火了,他們的射擊打得非常精準,密集的炮火落向公路,紛飛的彈片瞬間掃倒了一片又一片的德軍官兵,這支長長的行軍縱隊立即失控,士兵們迅速離開道路進入田野,受驚的馬匹拉着炮車在路上狂奔,被引燃的彈藥車時不時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炸,到處是橫七豎八的身亡者和掙紮呻吟的受傷人員……
增援而來的德軍部隊還沒來得及投入戰鬥就被打散,但進攻的時間表不容德國人無限制地等待下去。軍官們一邊收攏部隊,一邊碰頭商議戰事,他們決定在沒有榴彈炮支援的情況下發動一次進攻。少頃,先遣和後援這兩支德軍部隊拼湊起了六七百名士兵,他們可不像遷徙的角馬擠成一團,而是以分散有序的隊形越過河道,編在後隊的士兵攜帶mg08水冷重機槍向前推進,炮兵連則将幸存下來的3門77毫米野戰炮置于公路南側,依托山丘為掩護向對岸的樹林開火——由于随行的彈藥車大多損毀,他們的射擊隻持續了5分鐘,而投入進攻的德國步兵們這時才越過河岸踏入農田。
怕什麼來什麼,這似乎不僅僅是心理作用。德軍炮擊剛一停止,對岸樹林中就傳出了法軍野戰炮短促而有力的轟鳴聲,輕快的炮彈帶着尖利的嘯聲落在田野中,盡管每發炮彈單獨的殺傷範圍非常有限,但它們接連不斷地落下,一轉眼的功夫便掃過了偌大一片區域,投入進攻的德軍官兵傷亡迅速增加,在巨大勇氣和堅定意志的驅使下,剩下的人繼續向前推進,而當他們進入己方偵察部隊所到達過的最遠位置,樹林邊緣陡然響起密集槍聲——伯赫提耶步槍和哈奇開斯機槍交相呼應,為眼前這些德國步兵奏響了前往天國的歡送曲!
從槍聲響起道最後一名德軍士兵倒下了,前後持續不過兩三分鐘,在河岸南側觀戰的德軍官兵卻感覺像是度過了漫長的幾十年。看着同伴們年輕的生命在戰火中隕落,他們縱有百般憤慨,心中怒火熊熊燃燒,卻無處使力,隻能在等待中忍受煎熬之痛。
過了好一陣子,德國和盧森堡方向的道路盡頭才終于出現了又一波灰色的浪潮。相比之前的增援部隊,這股浪潮一波接一波,仿佛永無窮盡,蘊藏其中的力量讓己方官兵振奮,叫敵方人員膽寒。
先遣部隊付出了皿的教訓,這支師級主力并不埋頭行軍,一些連隊早早渡河,m96型77毫米口徑野戰炮也在騾馬的牽曳下涉水抵達對岸。多人并肩齊進的步兵縱隊也分成多支單列隊伍,有的行走于林蔭之下,有的邁步在田間地頭,平坦的公路上隻有辎重運輸車輛——每輛車之間的間隔拉大到了二三十米,由此将敵方炮火可能造成的毀傷降到盡量低的程度。
面對上萬德軍形如蝗蟲的進軍陣勢,河對岸樹林中的法軍炮兵也許會感到心虛膽寒,也許會擔心死期将至,但他們沒有撤離陣地,而是選擇了勇敢面對。密集、精準的射擊如期到來,炮聲持續之時,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德*隊每一刻都在淌皿,道路旁,田野中,随處可見倒斃的灰色軍服……
法軍炮火好似街邊惡犬,蠻不講理地胡亂撕咬,德軍将士深受刺激,怒不可遏。有限的情況使得他們無法确定樹林中的敵人究竟是一支炮兵部隊還是法國人強有力的反擊部隊,繞路行軍不僅意味着消極避戰,更可能給己方的軍事行動留下無盡的隐患。于是,德軍的師指揮官無悖常理地做出了抉擇:部隊就地轉向,朝着河對岸的法軍炮兵陣地猛撲過去!
在榴彈炮和野戰炮的支援下,兩個團的德國步兵一口氣投入進攻,尖頂頭盔和灰色軍服在河流北岸的農田湧動。德國人的進攻隊列固然不像法*隊那樣片面追求視覺效果,但進攻手段在本質上并沒有太大的區分,而法*隊裝備的哈奇開斯重機槍僅僅是數量少于對手,屠戮步兵的本事并不遜色,1897型75毫米炮那可怕的爆發式速射能力堪稱戰争初期的野戰之王,無論普通炮彈的密集投射還是霰彈的近距平射,對毫無遮蔽的進攻人員都是噩夢般的打擊。在這流彈紛飛、彈片四射的戰場上,德軍步兵成排成片地倒下,殘肢在空中飛舞,碎片滿地散布。死者無言,生者沉默,灰色的浪潮緩慢而堅定地向前移動,一些步兵停下來用射擊掩護同伴,以馬克沁重機槍為基礎改進而來的mg08狂暴地嘶叫起來,密集彈雨射入樹林,德軍炮火幾經調整也開始找準目标,法軍的槍彈火力頓時受到了壓制——盡管阻擊火力隻出現了短暫的停歇,德軍進攻節奏陡然加快。伴着沖鋒的尖銳哨聲,步兵們發出低沉的怒吼,端着刺刀拼了命向前沖去。距離一步步拉近,原本朦胧不清的敵方陣地逐漸顯現真容,法國人在樹林邊緣挖設了簡易的防禦工事,步兵隐蔽在單兵掩體或坑窪處射擊,機槍架設在大樹墩和沙包後面,法軍的野戰炮則分散部署在這條防線後方。
從工事的數量來看,在此實施阻擊作戰的法軍士兵頂多是營級規模。
德軍步兵一旦沖進樹林,戰鬥的天平立即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轉,沒來得及撤出陣地的法軍士兵悉數遭到射殺,炮手們見狀不妙,也紛紛丢下裝備倉惶撤退,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最終逃出了德*隊的追擊,而在這之前的幾個小時裡,他們以區區數十人的損失斃傷德軍官兵近兩千人,德國人的皿染紅了這片法國土地,并沿着水渠彙入河流,最終流入馬斯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