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有力氣沒處使
“哪裡錯了?”頭頂的聲音悠悠傳來。
“錯在不該懷疑你說的‘沒有下一次’。”雲微瀾立即從善如流地回答。
頭頂的聲音沒有再次傳來,晃動的馬車裡隻有馬蹄“得得”聲與車輪的“吱嘎”聲,再沒有其他。
雲微瀾等了好久,等到差點被自己悶死,還是沒等到男人開口,忽然就醒悟過來——他又不是她的什麼人,憑什麼要怕他?憑什麼要聽他的話?
如此一想,頓時覺得自己剛才那表現要多窩囊就有多窩囊,立馬掀了靠枕,深吸一口氣,準備找回場子。
誰想定睛一看,文璟早已坐回了對面的位子,看着那塊被遺棄的帕子不知在想什麼。
雲微瀾軟軟地倒回榻上,得,有力氣沒處使了。
“你還沒告訴我,慕容佩到底什麼目的。”
“你認為,目前的皇子中,誰最有望能繼承皇位?”文璟不答反問。
那還用問?當然是慕容顯。
雲微瀾琢磨着文璟的問題,想了想,“難道不是慕容顯?他是太子,又是皇後所生,最有繼承皇位的資格。”
“目前來說,确實如此。”文璟點頭,“但皇帝體健,又未年老,這太子之位還不知要坐多久,誰知道這期間會不會有所變故。”
“你是說……”雲微瀾一怔。
皇帝子嗣不多,如今成年的隻有慕容顯與慕容佩,可慕容佩會有争奪皇位的心思?
看他深居簡出,又不出朝中官員過多來往,怎麼看都不像。
“表面上不像,不意味着心裡不想。”文璟道,“慕容佩自出生後失去母親,這其間所受的冷暖隻有他自己最清楚,雖然前些年皇帝曾疼愛過他一段日子,隻是沒多久便出了變故,又将他冷了下來。他雖貴為皇子,卻從未真正享受過皇子的尊榮,你以為,他會甘心這樣過一輩子?”
“所以,你認為他會與慕容顯争奪皇位。”雲微瀾凝眉思索片刻,依然覺得有所不解,“但這與他刺殺你又有什麼關系?”
文璟望着她,笑了笑,“你忘了長公主與太子是何關系?”
慕容丹?
雲微瀾腦海裡浮現出慕容丹那張臉,再将她與慕容顯的關系一關聯,忽然有種醍醐灌頂的亮堂。
原來如此。
“明白了?”文璟的笑意寡淡得如同天際最後一抹沒有溫度的落霞,“長公主是太子的胞妹,一旦我與長公主聯姻,便會成為太子的一大助力,到時候,慕容佩想要扳倒太子将會更難,因此他必須趕在皇帝給我與長公主賜婚之前殺了我。我先前一直在猜想想要取我性命的人是誰,直到今日,有了你這個發現,我才想明白。”
雲微瀾雖然猜到了其中的原由,但聽文璟這樣說來,還是後背陣陣發涼。
皇權争鬥,自古不息,每一位帝王的登頂之路都是由無數的鮮皿白骨鋪就,可如此赤裸裸地展現在眼前,尤其還親身經曆其中,卻仍讓她心寒。tqR1
不過是因為一個還未成現實的可能,便要将這可能扼殺在萌發時期,這樣深沉的心思與狠辣的手段,着實讓人吃驚。
“如果真是這樣,那慕容佩與媚娘的關系……”
“僅憑着一個綠袖,還不足以證明此事就是慕容佩所為,也不能斷定媚娘與慕容佩有關。媚娘此人行蹤飄忽,來曆不明,很難說慕容佩一定與她相識,說不定綠袖隻是媚娘暗藏在他身邊的眼線也未可知。”文璟輕點着案幾,緩緩道,“等文一回來,或許就能找到答案了。”
雲微瀾眼裡現出一抹了然。
自入了京都之後,她就再沒見過文一,原本便猜想着文璟将他派去調查刺殺一事,如今看來,他果然是去追查媚娘此人,畢竟,媚娘是此事的最高執行者。
不多時,馬車在聚味樓門口停下。
雲微瀾與文璟下了車,再看向先後下車的慕容顯與慕容佩時,對他二人的看法與心境都有了不同。
其實說起來,慕容佩在這件事上做得也沒錯。
立場不同,考慮問題的角度也不同,如果她處于他那樣的地位處境,或許也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皇權鬥争最為殘酷,結局往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隻要有一線生機,誰也不願意當那個弱者。
隻因一旦成為了弱者,最後往往連渣都不剩。
但道理是一回事,她與文璟被暗算又是另一回事,他們憑什麼要成為這倒黴蛋?
突然來了這麼多重量級的人物,聚味樓一陣忙亂,掌櫃的連忙親自上前招呼,又讓人把二樓的客人清空,好在此時時辰尚早,來吃飯的人還不多,等掌櫃将他們迎上去,人也清理得差不多了。
“太子殿下,四殿下,王爺。”迎面走來最後一桌客人,卻并不如其他人那般下樓,而是候在樓梯口兩側,見到他們紛紛行禮。
走在最後的雲微瀾擡頭一看,都是各個部的一些官員,雖然認不全,但在朝堂上見過,好歹有點印象。
慕容顯一一與他們打着招呼,在面對這些官員時,舉手投足已隐隐有着帝王的風範,隻是在皇帝面前,他依然隻是個恭順的兒子,并不表露出來。
相對慕容顯,慕容佩則沉默許多,隻是與官員們略略點頭便算是招呼。
雲微瀾又不禁懷疑,這樣的不善交際,不與那些官員打好關系,當真有那個争儲的想法?
桌面重新排開,慕容顯等人一桌,衆官員一桌,随後便是一個個依次過來敬酒。
雲微瀾坐在文璟旁邊自顧自地吃菜,順便看看眼前的推杯換盞,其間還見慕容顯親自端着酒杯過去給衆官員敬了一杯,自然是換來一片受寵若驚。
“哎,你不去?”雲微瀾頂頂慕容佩,拿眼睛瞟瞟與官員們打得火熱的慕容顯。
“我去做什麼。”慕容佩慢慢喝着自己杯裡的酒,似乎周圍之事與他毫無關系。
“你不怕風頭都被他給搶了?”雲微瀾哥倆好地跟他講着“貼心話”,并且拿來酒壺給他倒滿。
慕容佩斜她一眼,似乎覺得她這種問題很無聊,根本不值得回答。
“喝酒喝酒。”雲微瀾也不惱,時不時地給他添酒,十分的殷勤。
文璟與一名官員碰完杯,喝了口酒,見她正給慕容顯續杯,舉起酒杯便将剩酒一口飲下,将空杯子往她面前一放,身子倚了過來,“小八,沒酒了。”
“你少喝點。”雲微瀾隻給他倒了半杯,小聲嘀咕,“我可沒見你少喝。”
文璟臉上的薄霜頓時褪盡,笑意盎然,附在她耳邊道:“原來你一直在偷偷看我。”
“誰看你了。”雲微瀾沒好聲氣地将他一推,“别對着我耳朵吹氣,癢!”
慕容顯将兩人親昵的舉止看在眼裡,一口喝下杯裡的酒,隻覺這上等的酒味似乎也有了改變,再也品不出半點甘醇。
要說文璟喝得多,那他隻有更多。
官員敬酒的次數都差不多,有給他先敬,也有給文璟先敬,但雲微瀾卻一次都沒有給文璟倒過酒,倒是接邊不斷地給他滿上。
他酒量不錯,對她倒的酒也喜歡,若換作别人,必然早被他斥退,但因為是她倒的,所以再多的酒也不嫌多。
但剛才那句話,卻讓他覺出了她真正關心的人是誰。
心疼文璟喝太多,卻不斷地給他勸酒,誰在她心裡占的分量更重,一眼明了。
擋住雲微瀾再次舉過來的酒壺,他自己取過一把,一杯接一杯地喝,一杯接一杯地倒,眸中郁色沉沉,如窗外暮霭。
“平時太忙,甚少與四弟把酒言歡,沒想四弟酒量竟是這麼好。”慕容顯從鄰桌回來,拿起慕容佩剛剛放下的酒壺,一掂,卻是空的,再看他面前幾乎未動的菜,便笑着說道。
旁邊一直支着耳朵的官員聽了,連忙朝候在邊上的小二招手,“再送幾壺酒過來。”
慕容佩也不說話,隻是自斟自飲,又飲下了兩壺,天黑之際,醉意已微微上了頭。
酒喝得多了,肚子便有些難受,他站起身,“二哥慢用,弟弟酒喝多了,去行個方便。”
說罷,也不看衆人,自己離席下了樓。
“我好像也喝多了,也去行個方便。”雲微瀾笑嘻嘻地跟着站起。
聚味樓的茅廁設在後院,分男女兩間,這一點她十分清楚,因此一下樓,便緊追着慕容佩的步子直奔而去。
慕容佩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并未回頭,卻聽後面的人喊道:“四殿下,等等下官,我跟你一起上茅廁。”
跟他一起上茅廁?
他霍地轉身,以為自己耳朵突然失靈出了岔子,可直沖着他奔來的那人不是雲微瀾,又能是誰?
“哎呀,剛才殿下不說還不覺得怎麼,您這一說要來方便,我肚子裡的貨也跟着存不住了。”雲微瀾捂着肚子一臉着急。
慕容佩看一眼右邊角落的男用茅廁,再看看她緊跟自己而來的方向,眉頭皺了皺,指着左邊角落用矮牆隔開的女用茅廁道:“你該去那邊。”
“啊?”雲微瀾擡手張望了一下茅廁外寫着的“女”字,疑惑道,“四殿下你眼花了?那麼大個字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