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喬念以前的院子,名為落梅院。
院子裡種滿了各種梅花,自入冬起,落梅院裡的梅花便會競相開放,直到初春都不會凋謝。
那些梅花,都是林侯爺親自派人從靖國各地尋來的,隻因幼年時的喬念曾說過,此生最鐘意的便是梅花。
侯府每年在那些梅花的養護上都要花費上百兩的銀子。
可,那年林鸢回來後,隻說了聲姐姐院子裡的梅花好美啊,那落梅院就成了林鸢的了。
當年的喬念滿心憤恨,如今想起倒是沒什麼情緒。
林鸢才是侯府的真千金,這府裡的東西也好,人也罷,自然都是林鸢的。
而她,不過就是個鸠占鵲巢的外人罷了。
領路的丫鬟倒是熱情,“從前伺候小姐的丫鬟已經嫁了人,夫人讓奴婢以後就跟着小姐,奴婢名喚凝霜,小姐以後有什麼事兒盡管吩咐奴婢就是。
”
凝霜生得一張娃娃臉,臉頰肉嘟嘟的,喬念看她眼熟,便問了聲,“你是小侯爺院裡的人?
”
凝霜似是有些驚喜,“小姐還記得奴婢?
”
喬念微微點了點頭,從前她經常會去林烨的院子裡玩,對林烨院裡的人自然是有印象的。
卻是不明白,林烨為何要把自己的人安排在她身邊。
想到三年前林烨幾次誤會她要對林鸢不利,喬念又想,他應該是派凝霜來監視自己的吧!
芳荷苑并不大,進院門便能瞧見一荷花池,若是夏季,池中的荷花競相開放,除卻蚊蟲頗多外,倒也是好看的。
隻是這個季節荷花早已敗落,隻剩下些殘存的枯枝在冰凍的水面上搖搖欲墜,如此蕭條的景象隻讓這芳荷苑瞧着比外頭都陰冷了不少。
好在,屋子裡倒是暖和的。
屋内點着爐火,下人們也早已準備好了熱水,凝霜作勢就要上前來伺候喬念沐浴,卻被喬念一把按住了手腕。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
”
凝霜一臉詫異,“這怎麼行?
哪有讓小姐自己來的道理?
”
“我自己來。
”喬念又重複了一句,語氣淡淡,聽不出太多的情緒,卻偏偏帶着不容人推拒的氣勢。
凝霜隻好将手中的衣物放下了,“那,奴婢就在外頭伺候着,小姐若有什麼需要就喚奴婢一聲。
”
“好。
”喬念輕柔應聲便不再說話,直到看着凝霜走出屋去,将房門關上。
她這才行至屏風後,一點一點褪下身上的衣衫......
一個時辰之後,喬念方才來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可剛進門就被林烨給攔住了。
“你怎麼沒換衣裳?
”林烨面染怒意,滿是不耐煩,看向喬念的眼神也帶着幾分厭惡,“是想讓祖母看到你這一身宮婢的打扮,好心疼你是不是?
”
喬念開口想要解釋,可林烨并不給她機會,伸手就将她往外推,“我警告你,祖母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你那些見不得人的小心思趕緊收起來!
若是令祖母難受,我定饒不了你!
”
喬念被他推出了院門,今日本就扭了腳,又被他這樣連着推搡了幾下,她腳腕處一陣刺痛,一個沒站穩,整個人都撲摔在了地上。
這一幕,恰好被正往此處走來的林夫人瞧見了。
“烨兒,你住手!
”
林夫人匆匆而來,見喬念一時起不來身,便讓身旁的丫鬟們上前去扶。
林烨冷眼看着,“娘,怪不得我,是她居心不良!
您明明給她買了新衣裳,她卻還要穿着這一身去見祖母,這不是想活活逼死祖母嗎?
”
聞言,林夫人這才注意到喬念依舊穿着宮婢的衣裳。
不禁歎了口氣,卻還是柔聲道,“念念,你不在府中這三年你祖母的身子越發不如從前,你阿兄萬不該跟你動手,但他也是擔心你祖母的身子。
你這身衣裳,還是去換了吧!
”
喬念擡眸看了林夫人一眼,又看了一旁的林鸢一眼,這才終于開了口,“衣裳都小了。
”
林夫人為她準備的新衣服大約都是照着林鸢的身型準備的。
但她比林鸢高了半個頭,那些衣服對她而言根本就不合身。
林夫人頓時滿懷愧疚,“原來如此,是娘疏忽了,娘這就讓人給你去置辦新的。
”
卻不料林烨怒意更甚,“能有多不合身?
你隻比鸢兒高了些罷了,哪裡就不能穿了?
做了三年的宮婢,倒是越發矯情了!
”
喬念深吸了一口氣,想着林烨這性子慣會是冤枉人的,她終于當着衆目睽睽之下,撩起了自己的衣袖。
“不是穿不了,是遮不住。
”
話音落下,四周一片倒抽氣的聲音。
隻見,喬念一雙手青紫紅腫,生了不少凍瘡,有些地方甚至還破了皮,瞧着極為難看。
但最難看的還是她手臂上的傷。
也不知是皮鞭還是竹鞭打的,一條條,新傷舊傷,紅的黑的,交織在一起,如同一張破網一直從手臂蔓延至手背上。
林烨終于明白了,什麼叫做遮不住。
衣服不合身衣袖必定是短上一截的,那她給祖母行禮的時候就會露出這些傷,到時祖母看見了,會有多難受?
林夫人也明白了。
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上前就捧起了喬念的雙手,心疼不已。
“娘還以為你是心中有怨才不讓娘碰,沒想到是......娘弄疼你了對不對?
”
喬念沒有說話,也沒有收回手,就讓林夫人這樣捧着。
一旁,凝霜也已是雙眼通紅,“怪不得小姐不讓奴婢伺候,小姐是不是滿身都是傷?
”
滿身都是傷?
光是這手臂上的就已經觸目驚心,若滿身都是......
林夫人連呼吸都亂了,“快,去傳大夫!
”
有丫鬟應聲離去,而一旁的林鸢也已是淚流滿面,“她們,她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姐姐?
”
其實林鸢不說這話還好,她一說,喬念心中便有股難掩的惡意洶湧而出。
她看着林鸢,淡淡道,“自然是受了公主的指使。
凡是欺負我的,都能到公主面前讨賞錢,欺負的越狠,賞錢就越多,誰讓......是我打碎了公主的琉璃碗呢?
”
聞言,林鸢的身子猛然一僵,一雙眼睜得大大的,盯着喬念,豆大的淚珠一顆接着一顆的落下。
就好似,被欺負了三年的人是她。
而她身後的丫鬟則是低垂着頭,一言不發。
三年,當初冤枉了她的丫鬟如今還好好地站在林鸢身旁,所以林夫人口口聲聲的心疼在喬念聽來,隻覺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