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淩隻向前踏了兩步,就聽呼地一聲,一根兩指粗的木棍已點在兇口,倒把他吓了一跳,連忙說道:的喉嚨有些哽,吞了口唾沫才緩聲道:“幼娘,是我,我是楊淩”。
“哎呀!”棍子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韓幼娘急忙搶上兩步,一把扶住了他,焦急地道:“相公,你病體初愈,怎麼出來了?天冷着呐,你要是再有點兒什麼事,你讓我讓我怎麼辦才好?”
楊淩道:“不妨事的,我已經好多了。就是不常活動,身子有點兒虛”,他伸手要去幫韓幼娘提糧口袋,韓幼娘哪舍得他再幹活,連忙扶着他往回走,說道:“相公,你快回去躺下,夜裡太冷,趕明兒晌午天氣暖了,我扶你出來曬曬日頭”。
楊淩無奈,隻好任她扶着往回走,進了房門才忍不住道:“幼娘,為了給我治病,咱家的錢都花光了吧?我看家裡也沒什麼東西了”。
韓幼娘将糧口袋放在竈台上,扶着他向裡屋走,她低低地嗯了一聲,輕輕說:“秋上鞑子來了,我隻顧背着你逃上山去,家裡的存糧都被鞑子搶走了,所以……隻好把家具物什兒典當了些”。
她扶着楊淩在炕頭坐下,一邊幫他脫着鞋,一邊擡起頭向他展顔一笑,說道:“相公不要擔心,等來年咱家地裡有了收成,日子就會好些,你是秀才,這些雜事不用擔心,待身子好些,隻管安心讀書吧,明年可就是三年一次的鄉試了”。
楊淩見她說到自已身份時,滿眼崇慕和自豪,不禁心中苦笑,自已現在這副模樣,真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隻不過*着寫那些狗屁不通的八股文章熬了個秀才的出身,在她眼中竟然成了真正的男子漢。這要擱在自已那年代,就算你是清華北大的畢業生,這麼窩囊,恐怕也早被老婆一腳踹開了,還會用這麼崇拜的眼神兒看着你?
不過也難怪她如此重視,如今這個時代重農抑商,商人就算有錢,社會地位還不及一個隻有三五畝地的小地主,所以升官财的途徑幾乎全*作官,而進入仕途的主要途徑就是科舉考試,楊淩現在雖然隻是一個秀才,但這時代,秀才身份無論在城裡還是鄉下,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了,有些讀書人七老八十了還不見得能考上一個秀才。
大明對百姓監管最嚴,就算離開家鄉探親訪友都要由地方開具路引,過關蓋印,馬虎不得。不過秀才、舉人這些有功名的讀書人就不同,他們有權利佩帶利劍、穿青綢衫,随便遊曆,沿途官吏不得阻攔監押,見了那些普通農人可能一輩子也見不上的縣太爺,居然不必跪拜而且還有座位,在普通人眼中這樣的人自然是極有身份的人物。
韓幼娘拉過被子讓他打來一盆熱水,不顧楊淩再三的拒絕,溫柔地替他洗起腳來,這位楊淩哪享受過這種待遇,可是推拒了一番,眼見反惹得韓幼娘一臉的惶恐不安,他隻好苦笑着任她服侍。
夜晚,躺在床上,楊淩頭枕着手臂,默默地想着自已的心事。耳畔聽到韓幼娘輕微的呼吸聲,想來她已睡得熟了。
兩個人自成親以來,韓幼娘和他雖住在一鋪炕上,卻是每日衣不解帶地照顧他,兩人不曾行過人倫大禮,一直隻是在他鋪蓋旁睡下,今晚相公不再是那種昏昏沉沉的模樣,反而令她極為羞赧,睡了吹了燈他看不見自已的樣子,韓幼娘還是渾身熱,一鑽進了被窩就把頭埋進被子再也不敢露出來。
不過今晚她的心情卻是成親以來最開心的一天,相公不但死而複生,而且似乎病也好了,看樣子将養些時日就能完全恢複健康,生活又重新充滿了希望和憧憬,她隻覺得無比歡喜。
楊淩和她雖是夫妻的關系,可是在他心裡,這女孩兒雖然生得楚楚動人,可是自睜開眼來所見到的她的不幸和堅強,讓他對這女孩兒憐惜不已,自已隻有兩年好活,這麼可愛的女子,他可不會昧下良心打人家的主意。
他看了看韓幼娘睡下的位置,屋子裡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隻能聽見她細細的呼吸聲,象隻小小的貓兒幽幽地歎息一聲,如今這個女孩兒既然挂着自已妻子的身份,自已不但要想辦法活下去,還應該負起責任來照顧她才行,可是就這麼個一貧如洗的家,自已要怎麼才能安頓得她衣食無憂呢?
胡思亂想了許久,還是不得其法。這時炕頭的熱度漸漸地冷卻下來,不止露在被子外的臉凍得冰涼,被窩裡也開始冷了,他緊緊了被窩兒,忽地想到自已睡在炕頭,韓幼娘睡得更,不知道她能不能捱得住。
悄悄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幼娘身邊的炕面,那裡冰冷冰的。山村中要砍些木柴總該很容易吧,這麼冷的天怎麼不多燒些柴?剛才察看屋子好象沒記得竈旁放了多少柴禾。想想自已的情形,楊淩不禁釋然:自已這一段時間恐怕一直都奄奄一息、好象随時都可能死掉的樣子,韓幼娘孤苦無助的一個人,又要照顧自已,她怎麼可能有時間上山砍柴。
手指碰到了被邊,楊淩不由一怔,這被子怎麼這麼薄?用手指撚了撚,那層被子比起自已蓋的真的是太薄了,這寒冷的冬夜她就是一夜夜熬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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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韓幼娘的身子瑟縮了一下,好象身子弓了起來,楊淩臉上一熱,她還沒睡?他熱着臉低聲道:“幼娘,還沒睡?”
韓幼娘含糊地應了一聲,怯生生的聲音好象有點兒顫。楊淩歎息道:“你的被子怎麼那麼薄,這麼冷的冬夜怎麼捱得過去?家裡連厚棉被都沒有麼?”
幼娘低低地說:“相公,你病的厲害,幼娘實在想不出辦法請大夫,隻好隻好對不起”。
楊淩摸摸自已蓋的厚被,心中一熱,他忽地坐了起來,伸手去拉韓幼娘身下的褥子,炕面很光滑,那褥子被他硬扯了過來。
韓幼娘心裡有些慌,顫聲道:“相公做什麼?”
楊淩見她吓得什麼似的,心中十分好笑,故意逗她說:“我們是夫妻呀,睡到一起有什麼不可以?”
韓幼娘更慌了,可是夫君這麼說實在沒有什麼不對的,她隻好吃吃地說:“可是可是你身子可好,我們别别”。
楊淩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說道:“傻丫頭,你的被子太薄了,看你在那裡受凍,我能睡得下去麼們睡在一起”。
兩條褥子擺在了一起,楊淩把她的被子掀開,把自已的被子蓋在她的身上,然後把薄被蓋在這床厚被上面,說道:“你看,這樣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