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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妾 第156章 珊瑚

嬌妾 荔箫 3950 2024-02-08 19:04

  短時間内,便也沒見再有落雪。畢竟連冬天都還沒到,深秋時節,偶爾下個雪也就不過如此了,還得多虧珺山天寒得早,若在長陽,是斷斷沒有這樣的“好事”的。

  但這一場雪後,天冷得還是快了。

  紅衣頭一回這麼早就穿上了冬裝。裡面的中衣褲是夾棉的、裙子是增厚的,連曲裾的料子都比十幾日前厚了許多……

  其中有一身銀白料子的曲裾最是暖和,在當前的溫度下,穿着那身曲裾便暫不用穿鬥篷,可以放下心在外面“遊蕩”個大半日,不怕感冒。

  那料子摸着光滑舒服,紅衣初拿到時大是開心,當即穿着和席臨川一同去登山,自那日之後卻再沒穿過。再去登山時穿的衣服便不太夠,又嫌鬥篷麻煩,也沒帶着,一路上凍得縮手縮腳。

  雙頰紅、鼻頭紅的可憐樣子直弄得席臨川看不下去,在半山腰上停下來歇息時,将她往懷中一攏,摟緊了道:“不是早告訴你了今日天冷?你那天大贊暖和的那身曲裾呢?”

  “……”紅衣撇撇嘴,氣定神閑地撷取着他懷中的溫暖,悶聲道,“那天換衣服換得急,自己低頭看着穿整齊了就出門了。回去一看才發現那麼顯胖……!”

  他“嗤”地一笑,她蹙着眉瞪他:“本來就是!還是銀白色的!穿上跟個湯圓似的!不能忍啊!”

  “哪有那麼胖?”席臨川強忍笑意,脫口而出駁了這樣一句後也不再繼續跟她争,隻說,“不同色的料子府裡應該還有。原沒料到這邊冷得這麼快所以沒多帶,再讓人送些來就是了。”

  “好!”紅衣毫不客氣地一點頭,見他作勢便要松開她繼續登山,反手一拉他,“你抱我好不……”

  還是那副雙頰紅、鼻頭紅的可憐兮兮的樣子,輕抽着鼻子望着他,眼中全是期盼。

  席臨川啧了啧嘴,不給面子地向後一退,抱臂吐了兩個字:“我不。”

  她扁扁嘴,雙手攏在袖中,本也不打算真讓他抱。

  偏他滿是認真地添了句:“誰讓你這麼胖。”

  紅衣登顯怒色,面上微熱間那層紅暈也變得不一樣了,提步便要追打,席臨川轉身就繼續向上跑,任她怎麼努力也追不上。

  一個“不要臉”地使勁逗着、一個怒意愈盛地咬牙猛追,恰好這條山道又較平緩些,不必擔心摔了碰了。

  一刻後到了山頂,席臨川回身見她迎面撲來,不躲不閃地一把抱住,笑問:“還冷麼?”

  “……”紅衣一瞪他,“冷!你連抱我都不肯!我心冷得跟個冰坨一般!輕輕一摔就‘嘩啦啦’地碎一地!”

  她一邊說着,還一下下地接連墊腳尖往上竄,羞赧和怒意皆表現得十足。

  席臨川左手仍環着她未動,右手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了下來給她披上,神色沉肅道:“出了汗吹風小心着涼;多穿件衣服把碎了的心兜住。”

  紅衣擡眸睃他,直不知該繼續用生氣的表情還是反過來嗆他更好。他時常會是這樣,好端端的正理之後非要添句沒正經的邪說,偏生面色不改,深入寒潭的雙眸中全是認真,言罷便薄唇緊抿,棱角恰到好處的面容好看得緊。

  .

  當日,席臨川便着人回長陽傳了信,吩咐多挑幾匹紅衣喜歡的那種衣料送來。

  不過三五日就有馬車在珺山的府門口停了,恰好紅衣從山上摘了葡萄回來,初經過時隻道是布料送了來,定睛一看正從馬車上下來的人,喉中噎住。

  “君侯……”她帶着戰栗喚了一聲,在這“度假”期間刻意放輕松、不亂想的心不可克制地又緊懸起來。

  聿鄲回頭看向她,默了須臾,一揖:“夫人。”

  這般沉然的反應,讓紅衣更是一顫。

  一時難免有些逃避起來,想問、該問的話在口中咬住未言,她颔首一福請席臨川入府,又讓齊伯去知會席臨川一聲。

  “我去洗葡萄。”紅衣喃喃說道,遂貝齒緊咬,頭也不回地想要避開。

  “夫人。”身後,聿鄲的歎息沉重,靜了一瞬,又道,“還請夫人一同聽聽吧。”

  紅衣呼吸窒住,默然一點頭,與他一同朝正廳行去。

  二人行至正廳門口時,席臨川也剛好到了,另一邊,席煥和小萄也聞訊趕來。幾人的腳步同時一停,目光相互望了一番,席臨川先行笑道:“幹什麼都來?我與涉安侯說便是了。”

  他說着行上前去,取過紅衣拎着手裡的盛滿葡萄的竹籃,順手遞給小萄:“你們吃葡萄去。”

  小萄下意識地接過,望向席煥詢問他的意思,席煥眉頭緊蹙着,終還是依言一揖,道:“那……究竟如何,兄長記得告知一聲。”

  “會的。”席臨川點了頭,又看向紅衣,笑容未變,“衣料半刻前到的,你去……”

  “我想聽聽究竟如何。”她低聲呢喃道,明眸望向他,口吻不容辯駁,“君侯都說我該一同聽着。我是你妻子,你别想此時把我支開,自己一人頂着壓力。”

  執拗得好似賭氣的口吻,似乎此時支開她便是質疑她這發妻身份一般。席臨川面色微僵,與她對視一會兒,輕歎:“進去坐吧。”

  三人一道步入正廳,席臨川和聿鄲落了座,紅衣摒開原在廳中候着的下人們,自己去沏茶。

  也不知究竟成是不成……

  她心中思來想去的,明知自己就算再這樣胡想個三天三夜,也改變不了聿鄲帶回來的結果,仍還是停不下來。

  香茶沏好,自壺中緩緩流出的茶水倒滿兩盞,紅衣拿托盤呈着端過去,分别擱在二人手邊,然後自去席臨川身邊落了坐。

  手中的托盤一時都沒想起放下,十指皆緊扣在托盤上,渾身發寒地等着聿鄲的話。

  “君侯直說吧。”席臨川垂眸輕哂,仍是那副不急不慌的神色,端起茶盞來淺啜一口,眉心稍蹙,又将茶盞放回案上。

  “我……”聿鄲沉吟良久,長聲一歎,搖一搖頭,“汗王很感謝将軍除掉了那些巫師,但除那道詛咒……他也有心無力。”

  短短一瞬,紅衣腦中猛震後全然空白,隻覺眼眶一熱,立即緊銜嘴唇,拼力将眼淚忍了回去。

  她看向聿鄲,聿鄲正從懷中取東西,手掌攤開,那枚滾圓的皿紅色的寶石呈現眼前,聿鄲一聲啞笑:“我們試了各樣的法子,它竟是半點也碎不了,實在不知怎樣才能毀了。”

  紅衣的目光凝在那枚殷紅上,死死地盯着,說不清是恨是怕。少頃,乍聞聿鄲猛一咳。

  她怔然舉目望去,聿鄲眉頭緊皺,發白的面色看着痛苦。手上的茶盞仍未擱下,他有些尴尬地看向席臨川和紅衣,費力道:“抱歉……”

  “怎麼了?”紅衣茫然道,聽得席臨川在耳邊輕說:“茶太濃了。”

  她頓時恍然。

  “……抱歉。”她輕聲說,窘迫間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席臨川平靜如初的側頰,眼淚忽如決堤一般湧出。

  竟是沒有辦法……

  紅衣緊捂着嘴壓抑住哭聲,好像頃刻間房中都徹底昏暗了,鋪天蓋地的全是絕望。

  竟是沒有辦法!

  一室沉寂中,低低的嗚咽逐漸明晰,席臨川看她哭成這般,卻是無措起來,不知如何去哄。

  溫暖的手觸在肩頭,紅衣身上一悚,原還強忍着的哭聲終于完全爆發出來。

  她連擦了兩次眼淚,淚水卻仍将視線迷得一片混亂,無力強撐地倚進席臨川懷中,卻覺他撫在她背上的手和她一般的無力、一樣的輕顫不止。

  席臨川深吸一口氣,強自不去在意懷中停不下來的哭聲,再度看向聿鄲:“托君侯打聽的另一件事呢?”

  聿鄲神色微凝,點一點頭:“那是真的,雖不能抵住那毒咒,但于夫人必定有用。王廷的巫師親口證實、抓來的别的巫師也皆知此物。”他語中稍頓,颔首續道,“汗王說将軍若不放心,到時可讓夫人住到赫契去,王廷必定以禮相待。”

  “她不能去赫契。”席臨川拒絕得平淡而幹脆,聿鄲點點頭:“我也覺得将軍不會答應,已替将軍回絕。汗王讓我把這個交給将軍。”

  聿鄲又從懷中一取,不知遞了什麼過來。席臨川疑惑地伸手去接,但覺掌心一涼,收回手上看時,掌中多了一枚珊瑚珠。

  那珊瑚珠拇指蓋大小,成色極好但算不上多珍貴,後面有銀托襯着,款式倒是精巧。

  “這是……”熟悉的樣子讓他微驚,看向聿鄲,聿鄲解釋道:“這原是一對耳墜,但因太過珍貴,後來便改成了兩個項墜,赫西王蠡左那一脈得了一個,汗王留着另一個。”

  席臨川神色釋然,了然一笑。

  “紅衣,你看。”他将那隻墜子送到她眼前,見她哭得神思恍惚,如慣常般改換話題讓她不再多想傷心事,“那墜子你帶了這麼久,知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什麼……”紅衣看着他手心裡那枚和自己頸上項墜一模一樣的墜子,搖頭茫然,“不知道。”

  “赫契巫術盛行的時候,陰毒的居多,但這個是善意的。”他噙笑說着,那雙眼眸仍舊如潭水般甯靜,“昔年的巫者遊曆各方,尋了一萬對恩愛夫妻,說明來意後,經由他們同意,讓他們一邊說着祝福、一邊讓他從指上取皿一滴。兩萬滴這樣取來的皿制成這對墜子,邊疆、塞外百姓無人不知,都說彙集天下善心、凝聚世間和睦,戴着這墜子的人,隻要自己不做傷天害理的惡事,就會萬事順心,榮華享盡。”

  她怔怔地聽着他的話,好像都聽進去了,又好像一個字都沒聽懂。

  “嗯……我如果熬不過這一劫。”席臨川手指撫過掌心的珠子,低一笑,“你自己也要好好過。戴着它,冥冥之中會有人替我護你平安的,兩萬人啊……”

  他短籲着氣,不忘一句笑侃:“你也算統領千軍萬馬了。”

  這一回,卻是沒能成功逗笑她。

  他僵了一會兒,笑容未改地解開她頸後的項墜銀扣,将那枚墜子從原本的繩上解下,串到她頸上的繩上。

  紅衣木然看着兇前兩枚一模一樣的珠子,他溫緩地話語再度傳來:“我必會很快就投胎的。你呢……該改嫁,就改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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