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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1)

雲中歌1:綠羅裙 桐華 5114 2024-01-31 01:07

  孟珏和雲歌辭别後,沿巷子走到路口,隻見一個單薄的身影立在黑暗中。

  “許姑娘,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外面?”

  “我是特意在這裡等孟大哥的。雲歌睡下了?”

  孟珏微微一笑,“本想安靜來去,不想還是擾了你們的清夢。”

  許平君說:“那麼美的景緻,幸虧沒有錯過。再說也和孟大哥沒有關系,是我自己這幾日都睡不好。前幾日深夜還看到雲歌和病已也是很晚才從外面有說有笑地回來,兩人竟然在荒郊野外玩到半夜,也不知道那些荒草有什麼好看的。”

  孟珏笑意不變,好像根本沒有聽懂許平君的話外之意,“平君,我和病已一樣稱呼你了。你找我所為何事?”

  許平君沉默地站着,清冷的秋風中,消瘦的身子幾分瑟瑟。

  孟珏也不催她,反倒移了幾步,站在了上風口,替她擋住了秋風。

  “孟大哥,我知道你是個很有辦法的人。我想求你幫幫我,我不想嫁歐侯家,我不想嫁……”許平君說到後面,聲音慢慢哽咽,怕自己哭出來,隻能緊緊咬住唇。

  “平君,如果你想要的是相夫教子,平穩安定的一生,嫁給歐侯家是最好的選擇。”

  “我隻想嫁……我肯吃苦,也不怕辛苦。”

  跟了劉病已可不是吃苦那麼簡單,孟珏沉默了一瞬,“如果你确定這是你想要的,我可以幫你。”

  許平君此行原是想拿雲歌做賭注,可看孟珏毫不介意,本來已滿心灰暗,不料又見希望,大喜下不禁拽住了孟珏的胳膊,“孟大哥,你真的肯幫我?”

  孟珏溫和地笑着,“你若相信我,就回家好好睡覺,也不要和你母親争執了,做個乖女兒,我肯定不會讓你嫁給歐侯家。”

  許平君用力點了點頭,剛想行禮道謝,一個暗沉的聲音笑道:“夜下會美人,賢弟好意趣。”

  來人裹着大鬥篷,許平君看不清面貌,不過看到好幾個護衛同行,知道來人非富即貴,剛想開口解釋,孟珏對她說:“平君,你先回去。”

  許平君忙快步離去。

  孟珏轉身笑向來人行禮,“王上是尋在下而來嗎?”

  來人笑走到孟珏身邊,“經過北城門衛太子一事,滿城文武都人心慌亂,民間也議論紛紛。小皇帝的位置隻怕坐得很不舒服,上官桀和霍光恐怕也睡不安穩。不費吹灰之力,卻有此結果,賢弟真是好計策!本王現在對賢弟是滿心佩服,所以星夜特意來尋賢弟共聚相談。卻不料撞到了你的雅事,竟然有人敢和賢弟搶女人?歐侯家的事情就包在本王身上,也算聊表本王心意。”

  孟珏笑着作揖,“多謝王上厚愛,孟珏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來人哈哈笑着拍了拍孟珏的肩膀,“今日晚了,本王先回去了,記得明日來本王處喝杯酒。”

  孟珏目送一行人隐入黑暗中,唇邊的笑意慢慢淡去。卻不是因為來人,而是自己。為什麼會緊張?為什麼不讓許平君解釋?為什麼要将錯就錯?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眼看着許平君的大喜日子近在眼前,未婚夫婿卻突然暴病身亡。

  雲歌從未見過那個歐侯公子,對他的死亡更多的是驚訝。

  許平君卻是一下憔悴起來,切菜會切到手,燒火能燒着裙子,釀酒能把清水當酒封存到竹筒裡。

  許平君的母親,整日罵天咒地,天天罵着許平君命硬,克敗了自己家,又開始克夫家,原本開朗的許平君變得整天一句話不說。

  雲歌和劉病已兩人想着法子逗許平君開心,許平君卻是笑顔難展,隻是常常看着劉病已發呆,盯得劉病已都坐不住時,她還是一無所覺。雲歌聽聞長安城裡張仙人算命精準,心生一計,既然許母日日都念叨着命,那就讓命來說話。

  不料張仙人是個軟硬不吃的人,無論雲歌如何說,都不肯替雲歌算命,更不用提作假了。說他每天隻算三卦,日期早就排到了明年,隻能預約,隻算有緣人,什麼公主都要等。

  劉病已聽雲歌抱怨完,笑說他陪雲歌向張仙人說個情。張仙人一見劉病已,态度大轉彎,把雲歌奉為上賓,雲歌說什麼他都滿口答應,再無先前高高在上的仙人風範。

  雲歌滿心納悶又好奇,追問劉病已。

  劉病已笑着告訴她:“張仙人給人算命靠的是什麼?不過是先算準來算命人的過去和現在的私隐事情,來人自然滿心信服,未來事情給的批語則模棱兩可,好的能解,壞的也能解,任由來人琢磨。來算命的人都是提前預約,又都是長安城内非富即貴的人,所謂的‘有緣人’……”

  劉病已話未說完,雲歌已大笑起來,“所謂的‘有緣人’就是大哥能查到他們私事的人,原來這位仙人的仙氣是大哥給的。長安城内外地面上的乞丐、小偷、地痞混混、行走江湖的人都是大哥的人,沒有想到外人看着一團散沙爛泥的下面還别有深潭,長安城若有風吹草動,想完全瞞過大哥,恐怕不太容易。”

  劉病已聽到雲歌的話,面色微變。

  他原本隻打算話說三分,但沒有想到雲歌自小接觸的人三教九流都有,見多識廣,人又心思機敏,話雖是無心,可意卻驚人。

  “雲歌,這件事情,你要替我保密,不能告訴任何人。”

  雲歌笑着點點頭,“知道了。”

  張仙人又是看手相,又是觀五官,又是起卦,最後鄭重地和許平君說:“姑娘的命格貴不可言,因為貴極,反倒顯了克相。你的親事不能成,隻因對方難承姑娘的貴命,所以相沖而死。”

  因為張仙人給許平君算過去、現在,都十分精準,許平君心内已是驚疑不定,此時聽到張仙人的話,雖心中難信,可又盼着一切真的是命,“他真的不是我害死的?”

  張仙人捋着白須,微閉着雙目,徐徐道:“說是姑娘害死的也不錯,因為确是姑娘的命格克死了對方。但也不是姑娘害死的,因為這都是命,是老天早定好了的,和姑娘并無關系,是對方不該強求姑娘這樣的貴人。”

  許平君的母親喜笑顔開,趕着問:“張仙人,我家平君的命究竟有多貴?是會嫁大官嗎?多大的官?”

  張仙人瞅了一會兒許母的面相,“夫人日後是享女兒福的人。”淡淡一句話說完,站起身,緩緩出了大堂,聲音在渺渺青煙中傳來,“天地造化,飲啄間自有前緣。姑娘自有姑娘的緣分,時候到了,一切自然知曉。”

  雲歌緊咬着嘴唇,方能不笑出來。雖是十分好笑,可也佩服這白胡子老頭。

  裝神弄鬼的功夫就不說了,肚子裡還的确有些東西。那些似是而非、察言觀色的話也不是随便一個人就能說出來。

  許平君走出張仙人宅邸時,神态輕松了許多。許母也是滿面紅光,看許平君的目光堪稱“躊躇滿志”。對女兒說話,語氣是前所未見的和軟。

  雲歌滿心快樂下,覺得這個命算得真是值。化解心結,緩和家庭矛盾,增進母女感情。堪稱“家庭和睦、心情愉快的良藥”。以後應該多多鼓勵大家來算這樣的命。

  雲歌瞥眼間,看到一個鬥笠遮面的男子身形像孟珏,想着自那夜别後,孟珏一去無消息,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

  猶豫了下,找了個借口,匆匆别過許平君和許母,去追孟珏。

  孟珏七拐八繞,身法迅捷,似乎刻意藏匿着行蹤。

  幸虧雲歌對他的身形極熟,又有幾分狼跟蹤獵物的技能,否則還真是很難追。

  雲歌滿心歡愉,本想着怎麼吓他一跳,可看着他進了一家娼妓坊後,她一下噘起了嘴。

  本想立即轉身離去,可心裡又有幾分不甘。琢磨了會兒,還是偷偷溜進了娼妓坊。

  孟珏卻已經不見了,她隻能左躲右藏地四處尋找。

  幸虧園子内來往姑娘多,雲歌又盡力隐藏自己身形,倒是沒有人留意到她。

  找來找去,越找越偏,不知不覺中,天色已黑。

  正想放棄時,忽看到一個僻靜院落内,屋中坐着的人像孟珏。

  雲歌貓着身子,悄悄溜到假山後躲好。隔窗看去,隻見一個四十多歲的華服男子坐于上位,孟珏坐于側下方。

  雲歌聽不清楚他們說什麼,隻能隐約看到動作。

  不知道說到什麼事情,華服男子大笑起來,孟珏卻隻微抿了抿唇,欠了欠身子。很是簡單的動作,偏偏他做來就風姿翩翩,讓人如沐春風。

  大概他們已經說完了事情,陸續有姑娘端着酒菜進了屋子。

  雲歌正琢磨着怎麼避開屋子前的守衛再走近些,忽然被人揪着頭發拽起。

  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低聲罵道:“難怪點來點去少了人,竟然跑到這裡來偷懶。别以為媽媽今日病了,你們這些賤貨就欺負我這個新來的人,老娘當年也紅極一時,你們這些欺軟怕硬的花招,我比誰都明白。”

  雲歌一面呼呼喊着痛,一面已經被女人拽到了一旁的廳房。心中慶幸的就是對方認錯了人,并非是逮住了她,她隻需等個合适機會溜走就行。

  女人打量了一眼雲歌,随手拿過妝盒在她臉上塗抹了幾下,又看了看她的衣服,扯着衣襟想把她的衣領拽開些,雲歌緊緊拽着衣服不肯松手,女子狠瞪了她一眼,“你願意裝清秀,那就去裝吧!把人給我伺候周到就行。到娼妓坊的男人想幹什麼,我們和他們都一清二楚,可這幫臭男人偏偏愛你們這拿腔作勢的調調。”

  女人一邊嘀咕,一邊拖着雲歌沿着長廊快走,待雲歌發現情勢不對,想掙脫她的手時已經晚了。

  守在屋子門口的護衛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打開了門。

  女人用力把雲歌推進了屋子,自己卻不敢進屋子,隻在門口賠着笑臉說:“劉爺,上妝有些慢了,您多多包涵,不過人是最好的人。”

  雲歌站在門口,隻能朝孟珏滿臉歉意的傻笑。

  當看到孟珏身旁正跪坐了一個女子伺候,她連傻笑都吝啬給孟珏了,隻是大睜着眼睛,瞪着他。

  孟珏微微一怔,又立即恢複如常。

  劉爺瞟了眼雲歌,冷冷地說:“難怪你敢擺架子晚來,倒的确有晚來的資本。”招了招手讓雲歌坐到他身旁。

  雲歌此時已經恨得想把自己的頭摘下來罵自己是豬頭,一步一拖地向劉爺行去,心裡快速合計着出路。

  孟珏忽然出聲笑說:“這位姑娘的确是今夜幾位姑娘中姿容最出衆的。”

  劉爺笑起來,“難得孟賢弟看得上眼,還不去給孟賢弟斟杯酒?”

  雲歌如蒙大赦,立即跪坐到孟珏身側,倒了杯酒,雙手捧給孟珏。

  劉爺冷笑着問:“你是第一天服侍人嗎?斟酒是你這麼斟的嗎?”

  雲歌側頭看依在劉爺懷裡的姑娘喝了一口酒,然後攀在劉爺肩頭,以嘴相渡,将酒喂進了劉爺口中,完了,丁香小舌還在劉爺唇邊輕輕滑過。

  雲歌幾曾親眼見過這等場面?

  如果是陌生人還好,偏偏身側坐着的人是孟珏,雲歌隻覺得自己連身子都燒起來,端着酒杯的手也在發抖。

  暗暗打量了一圈屋内四角站着的護衛,都是精光暗斂,站姿一點不像一般富豪的侍衛,反倒更像軍人,隐有殺氣。

  雲歌一面衡量着如果出事究竟會闖多大的禍,一面緩緩飲了一口酒。

  不就是嘴巴碰一下嘴巴嗎?每天吃飯嘴巴要碰碗,喝水嘴巴要碰杯子,不怕!不怕!把他想成杯子就行,雲歌給自己做着各種心理建設,可還是遲遲沒有動作……

  孟珏暗歎了一聲,擡起雲歌的下巴,凝視着雲歌,黑瑪瑙石般的眼睛中,湧動着他自己都不能明白的暗潮。

  孟珏一手攬住了雲歌的腰,一手緩緩合上了雲歌大睜的眼睛。

  雲歌看見孟珏離自己越來越近,看見兩個小小的自己被卷進了暗潮中,看見他的唇輕輕地覆上了她的唇,看見他的手撫過她的眼。她的世界,刹那黑暗。

  黑暗隔絕了一切,隻剩下唇上柔軟的暖。那暖好似五月的陽光,讓人從骨頭裡透出酥軟,又像酽極的醇酒,讓人從熱中透出暈沉。

  不知道那口酒究竟是她喝了,還是孟珏喝了,不知道是羞,還是其他,隻覺身子沒有一絲力氣,全靠孟珏的胳膊才能坐穩。

  孟珏的胳膊溫柔卻有力地抱住她,把她和他圈在了一個隻屬于他們二人的世界中。

  雲歌的臉俯在孟珏肩頭,腦子裡一片空白,耳朵嗡嗡鳴着,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着,好似就要跳出兇膛。

  好一會兒後,雲歌的急速心跳才平複下來。

  耳朵也漸漸能聽到他們的說笑聲,聽到孟珏和劉爺說的都是風花雪月的事情,雲歌心中漸漸安定下來,慢慢坐直了身子。

  孟珏好似專心和劉爺談話,根本沒有留意她,原本摟着她的胳膊卻随着她的心意松開了。

  一個侍衛進門後在劉爺耳邊低低說了句什麼,劉爺的臉色蓦寒,輕揮了下手,絲竹管弦聲全停了下來,滿屋的女孩子都低着頭快速地退出了屋子。

  雲歌尾随在她們身後,剛要随她們一塊兒出去,隻見劍光閃爍,刺向她的兇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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